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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長生錄

第七回 與子還故土,君心嘆前川

五色長生錄 衛(wèi)漁1 15080 2019-09-09 09:45:00

  待得日夜行者退走后,亂塵眼望船艙四周,又看了一會兒滅寂、明瑤二人,他心中雖是惱那明瑤無恥,竟是引險相攻張寧,但若是將他們二人趕下船去,又生怕他二人就此丟了性命,他乃是良善之人,斷斷不能做出這種背德事。沉思良久,嘆了一口氣,悠悠說道:“老船家,咱們一起將船補(bǔ)了,為免得多生事端,還是速速起航罷?!蹦抢洗瑡D諾諾稱是,自艙底取了備用的木板,幾人合力將船洞給補(bǔ)了,又出艙收了岸錨,撐起大帆,大帆遇風(fēng)而鼓,船艙內(nèi)眾人只聽大船咯咯作響,出得艙來,見得海船在老船婦的掌舵下,片刻間便離了徐州渡口,大浪潮涌、放眼望去,徐州已遠(yuǎn)遠(yuǎn)沒入地平線內(nèi),不一時已是海天一色。

  滅寂明瑤二人方才那一番激戰(zhàn),自是耗了不少體力。亂塵原不欲欲他們多生瓜葛,但見得他倆一個雙手脫臼,一個面色潮紅,心腸又是軟了下來,將他二人扶在船頭盤膝坐了,各出一掌與自己左右掌相對,催動自己體內(nèi)的熱氣替他們調(diào)理內(nèi)息。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那滅寂老僧長吐了一口氣息,收了掌去,看著面前的亂塵,謝道:“少俠不過弱冠年紀(jì),武功卻能出神入化,一掌便擊敗了我邪馬臺國的兩大高手,想必早已名動八方,小僧孤陋寡聞,請教少俠高姓大名?!?p>  亂塵遠(yuǎn)眺著水際盡頭那半抹殘陽晚霞,海風(fēng)吹得他衣衫獵獵,雙目間現(xiàn)出傷感的神色,徐徐說道:“亂塵有名無姓,無父無母,自幼便隨在師父身邊修習(xí)道法。師父教導(dǎo)有言,名利二字,譬如幻空?!薄吧圃丈圃眨睖缂趴谥姓b禪,眼珠子卻是滴溜溜的亂轉(zhuǎn),只聽他說道:“亂塵少俠年輕輕輕,話語中卻盡是禪間至理,當(dāng)為天縱之才……我二人身負(fù)血海深仇,老僧斗膽,還望亂塵少俠不吝施手相援?!?p>  明瑤也已緩過神過來,見亂塵并不答話,目中燃起了與她年齡極不相稱的仇恨烈焰,說道:“亂塵少俠,事到如今我們對您也不需再是隱瞞。我二人名為師徒,實為主仆,我乃邪馬臺國的公主卑彌呼,”她又手指滅寂老僧,“難升米則是我國國師。五年前,那禁軍統(tǒng)領(lǐng)都市牛利趁著雨夜發(fā)難,將我父兄一族盡數(shù)戮殺,我幸得國師拼死相救,方才逃到了中土。當(dāng)時只想中土武學(xué)高深,若是我二人學(xué)成而歸,定可報得大仇。我二人日夜苦練,自以為已練得十成火候,這便欲乘海船歸國報仇??山袢詹胖叶苏媸蔷字?,徒然浪費(fèi)了五載光陰,卻依是敵不過日夜行者。您出手之前,我們只道中土武學(xué)不過如此,正橫生失落悲痛時,卻見得您神技顯露,一戰(zhàn)而究天人。明瑤深知公子俠道熱腸,懇請代為清善逐惡,得報了血海深仇!”

  亂塵知道自己本事,只不過是三板斧的水平,而且他不愿多生是非,眼下保得張寧安全才是要緊;但轉(zhuǎn)念又想,去邪馬臺國尋那青龍?zhí)?,必得有本地的向?qū)?,而言語定是不通,眼前二人漢語卻是流利。且若是放著這一老一少孤身前去復(fù)仇,與那送死無疑,有難不救似是不近情理。可這二人說話行事都不循正道,真要自己幫助他們報仇卻也不甚樂意。他思索良久,方才微微點頭,權(quán)當(dāng)是默認(rèn)了。卑彌呼喜上眉梢,雙膝跪地,雙目異采閃爍,一字一字的說道:“我本想縱然是飛蛾撲火,也不枉了父兄養(yǎng)育之恩。現(xiàn)在有公子助我,何愁大仇不報?天下英雄,我卑彌呼獨(dú)獨(dú)拜你一人?!?p>  亂塵并不想受得卑彌呼這般的大禮,側(cè)在一邊,轉(zhuǎn)身走到了船頭,負(fù)手向著大海,啞然失笑道:“我們漢人有句話,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亂塵武功平平,只能盡得微薄之力,豈敢枉稱英雄?更何況你們的對頭是那一國之主,手上握有兵權(quán),我等一介肉體凡胎,這般冒冒失失的殺過去,他以千萬軍馬相迎,終是如那草莽芻狗,你尚需聯(lián)系舊時部曲才可成事,不然憑我們這幾個人必是飛蛾撲火,好夢成空?!?p>  難升米原先只道亂塵武功不凡,但聽他不恃絕藝在身,言語謙虛,分析事理詳細(xì)周密,更似個飽讀的文士,心中暗贊。他思索了一陣,道:“少主,你可記得那神官壹與,她手下有數(shù)萬教眾,我們可令她重歸帳下驅(qū)使?!北皬浐裘碱^一皺,說道:“壹與為人奸猾多變,當(dāng)年便是她背叛父王,固守宮門卻不施救,這樣的叛徒,我們?nèi)フ宜?,怕是大事不成反被她賣了?!彪y升米搖頭笑道:“當(dāng)日之時,人人皆圖新朝確立、各自加官進(jìn)爵,她閉門自守也是尋常。這人無能又好富,本就貪生怕死的很,此次我們可先給她吃點苦頭,再以高官厚祿相誘,她昔日能反先王、今日亦能反那都市牛利,只消策動了她作內(nèi)應(yīng),自有勝算。”

  卑彌呼眉頭深鎖道:“即使她肯相助,那都市牛利安排鎮(zhèn)守神宮的守衛(wèi)眾多,要見到她仍是難比登天?!睆垖幉恢螘r已上得甲板來,她一向口直心快,有心夸耀亂塵武功,便是言道:“亂塵大哥功夫了得,縱千萬人中亦能來去自如,莫說一個小小的神宮,就是龍?zhí)痘⒀?,他也能安身闖進(jìn)闖出。”卑彌呼眼睛猛的一亮,盯著亂塵道:“……亂塵公子?”亂塵見張寧已然開口,不好拒絕,只好點頭默許了。

  此后數(shù)月中,這一艘小小的海船便在滄海橫流中上下顛簸,循著那星斗向東直行,船上五人倒也相安無事。這一日午夜,正下著綿綿細(xì)雨,夜雨朦朧,依稀已可看到前方不遠(yuǎn)處的點點星火與黑色的群山輪廓。

  張寧在艙中早已安睡,亂塵心中思念貂蟬,噩夢連連,索性不睡,上了甲板、立在船頭,眼望滔滔滄海,更是陡增傷意。立不多時,聽得身后忽然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正是那穿著木屐的老僧難升米。他與亂塵并排站立在船頭,手中雖是捏著佛珠,一雙眼睛卻是精光閃閃。

  過了好一陣,難升米終是忍不住試探著問道:“若不遇我主仆二人,少俠此行意在何處?”亂塵心想青龍?zhí)兑皇逻€需得此人相助,但尋思那天書對世人的誘惑著實太大,這老僧心術(shù)又是不正,若是如實告知了難免要多生事端,沉思半響,說道:“我有師命在身,事關(guān)重大,不便相告,還望大師見諒……我助你二人得報大仇之后,也有一事相求。”難升米欣然答道:“我主仆二人受公子大恩無以為報,但憑公子開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边@些日來,他觀察亂塵行事低調(diào),言語也不甚多,身懷絕技卻能不顯山露水,實是猜他不透,只能一點點的套著亂塵說話。可亂塵雖是年少,但口風(fēng)卻是緊的很,至今都是不知亂塵身份來歷。眼下亂塵既是說出有事相求,他眼珠子一轉(zhuǎn),自是順坡下驢,問道:“敢問公子所欲何事,滅寂可先為準(zhǔn)備。”亂塵淡然道:“不用,這樁事不著急?!?p>  難升米自覺尷尬,見得船兒離那陸地越來越近,便將話題轉(zhuǎn)到那邪馬臺神宮上,只聽他說道:“公子,那壹與的神宮在國都東北角,神宮后花園處有個荷花池,池水內(nèi)通護(hù)城河,入口寬約半丈,足供一個人進(jìn)出。只是那神宮兇險,公子孤身一人前去,怕是不便,貧僧武功雖是低微,但愿與少俠一同前往、也好做個幫手。”

  在海船上的這些時日,難升米覬覦亂塵武功,總是來請教亂塵武學(xué)上的難題,可他卻不知亂塵在招式上的修為非但不精、更是遠(yuǎn)遜于他,這下倒好,難升米只以為亂塵有意藏私,每次先是以口詳述、之后又加以體演,非要逼得亂塵參解之后方肯罷休。亂塵不得法,只得刻苦鉆研難升米所述的各門各派的武學(xué),勉強(qiáng)將難升米糊弄過去,待到一個人靜思時,便細(xì)細(xì)思量其中的緣由精妙之處,更以天書中的心法總綱加以印證升華,短短數(shù)月時光,他外習(xí)招式、內(nèi)修真力,居然于武學(xué)一道突飛猛進(jìn),所缺者唯實戰(zhàn)而已。時日越久,難升米所會的諸般不完整的武學(xué)招式,于亂塵眼中皆不過是小兒戲耍,盡是漏洞。此時難升米提議要陪同前往,若是遇上了強(qiáng)敵,反要自己分心、成了累贅,遂是勸道:“大師請寬心,你且找個地方將我?guī)熋冒差D好了,等我消息便是?!彪y升米本意便是試探亂塵,并非真心想陪他去赴險,又是惺惺的推辭了一番,見得亂塵執(zhí)意要自己留在海船上、護(hù)衛(wèi)張寧的周全,便不再多言。

  這一時,對面岸上的那些燈火盡數(shù)熄了,難升米正詫異間,卻聽的亂塵低聲說道:“莫要說話!”難升米抬眼四看,只見得細(xì)雨滿天,四下無光,沉沉黑夜之中,只有那海浪沖擊礁石的轟隆聲。

  當(dāng)在此時,聽得船底咚的一聲悶響,似是撞上了暗礁一般,二人的身子亦是微微一震,但聽亂塵疾呼道:“你快去船艙救人,這里我來應(yīng)付!”難升米這才知是有難,只奔了兩步,便聽得水浪騰騰四起,躍出數(shù)十個赤膊的瘦漢來,這些瘦漢手中均是提著一把精鐵短鑿,想來方才船底那一聲悶響當(dāng)是他們鑿船所致。這些瘦漢見得難升米,二話不說便拿了鑿子直敲往難升米的光頭。難升米武功雖是不錯,但眼下這數(shù)人齊齊圍攻,他手上又沒兵刃,怎能相敵?只能將上衣撕了,裹在手上,往船艙里硬闖,勉強(qiáng)應(yīng)付了幾招,已是被鐵鑿傷了數(shù)道口子。艙中原是熟睡的卑彌呼、張寧也已驚醒,見得艙內(nèi)輕便的物事浮在身邊,海水更是漫至腰間,忙是往船艙上首跑??勺运镘S上船來的瘦漢越來越多,直把眾人堵在艙口七尺之地,上面的人下不去、下面的人上不來。

  眾人見得情勢危急,均是疾呼亂塵名字??蓙頂潮姸?,亂塵縱是武藝高強(qiáng),也只能周旋自保,好幾次已是闖將到艙門邊,又被那些瘦漢逼到了船頭。其實這些瘦漢的武功并不算多么的出類拔萃,但勝在熟習(xí)水性、又倚仗著人多勢眾,而亂塵又是未能將這些時日來從難升米處學(xué)得的武功徹底消化,只能東出一拳、西拍一掌,雖也是幾招間便能料理一人,但要說退敵救人,倒是困難的緊了。

  眼看著涌進(jìn)艙中的海水越來越多,這艘海船不多時便要沉到水中去了,卻聽得轟隆一聲炸響,水里面陡然竄出一個黑影來。那黑影來的好快,霎時間便奔至亂塵身前,一雙手有如鬼爪,直釘釘?shù)膿鋵⑦^來。亂塵眉頭一皺,心道:“來了個高手!”雙掌兜上一拍,一招南海派的“魚躍龍門”已是拍將而去。來人嘿嘿一聲冷笑,啞著嗓子說道:“你這小子,這么好的招式不使出來殺敵,反倒是來打我這老鬼,眼力這么差,真不知道你師父是怎么教的!”說話間,這黑衣人雙爪忽分,竟是抓往亂塵身前兩個瘦漢的喉嚨,只聽得嗤啦兩聲,那二人的喉管已被他生生的扯了下來。他一招得手,自不歇息,雙爪連展,卻是一手一門招式,轉(zhuǎn)眼間已換了十多門截然不同的爪法,他利爪所到之處,那些瘦漢自是應(yīng)勢而死,連哼都來不及哼得一聲,便已摔下船去。

  這蒙面的黑衣人眨眼間殺了這么多人,甲板上終是稍稍空了些,亂塵趁勢殺到艙口,與難升米合在一處,將張寧與卑彌呼救上甲板來。那張寧心地柔慈,到此刻還牽掛那老船婦的安危,連連的呼道:“老船家,老船家!”可艙內(nèi)已是灌滿了海水,哪里還能有人應(yīng)答?那蒙面高手聽得張寧這么高呼,一面動手殺人,一面罵道:“你這小妮子莫要喊了,再這樣喊下去,縱是這班賊子的幫手不來,也要將那海底的鯊魚引來了!”亂塵微微一笑,心道:“這位老前輩說話雖是粗魯,心腸倒也不壞?!爆F(xiàn)在他既已救了張寧,拳腳間自是沒了方才那般的慌亂,漸漸的也是耍得有模有樣。孰料那蒙面高手卻是大聲罵道:“蠢材!你這么爛的功夫,還有心情笑?跟著我學(xué)!”亂塵被他罵了,臉上不由一紅,也不敢反駁,右手一轉(zhuǎn),依著他的模樣,同使了一招“月落滄?!?,只聽啊啊兩聲,兩名瘦漢應(yīng)勢而倒。招式不及使老,那人爪勢猛的一變,竟是化爪為拳、錘向另一人胸口,亂塵見得他這兩樁招式的武理截然相反,不由得一愣,手腳間便慢了一拍,反是被那些瘦漢所趁。那高手將方才那名瘦漢錘倒,足尖連踢,闖到亂塵身前,雙掌如游龍一般拍擊,口中罵咧咧的說道:“蠢材!武功招式,但求制敵,你管他什么武理的連貫悖離?”

  他這么一罵,亂塵腦子陡然一醒,恍若見了一番新天地:“是啊,世上所有的武學(xué),當(dāng)是為求勝敗所創(chuàng),我只消得能退敵便是,有何須管他們合理不合理、相通不相通?”他既已悟得了這番道理,拳腳招式間再不窒礙,過了一陣,都不需要看那高手出招,只是依著自己腦中所想、自然而然的轉(zhuǎn)圜變換,竟打得那些瘦漢避無可避、擋無可擋,一個個摔下船去。那蒙面高手見亂塵終是有了長進(jìn),嘿嘿的直笑,拳掌間卻是越打越慢、越打越輕,反是把那些瘦漢俱往亂塵身邊逼引。亂塵初時還有些納悶,待再打了一陣,方才明白了他的好意,欲要出言相謝,那高手卻似能未卜先知一般,大聲罵道:“方是有了點長進(jìn),尾巴便要翹上天了?有什么勞什子的廢話,待趕跑了這些家伙再說!”亂塵挨了他的罵,哪里還敢言語?那蒙面高手又抬掌擊退了數(shù)人之后,也不顧得船上還有十余名瘦漢,黑影忽的一縱,躍下船去,瞬時就不見了蹤影。

  那些瘦漢本已心生懼意,見得這蒙面高手陡然走了,心下歡喜,又是將亂塵等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欲要一股腦的殺了??涩F(xiàn)在的亂塵已然窺悟武學(xué)的妙處,豈能再被他們這些三四流的庸手所???不多時,亂塵拳掌連貫間,已是將這些瘦漢俱是放倒了。但他畢竟是個仁義少年,下手沒得那蒙面高手那般狠毒,只是將人點倒了便是收手。難升米與卑彌呼有意從這些瘦漢嘴中問出些情況,可這些人倒也硬氣,各個牙齒緊咬、一個字也不肯說,他二人氣的很,便以倭語不住的咒罵。亂塵見得海水已是漫上甲板,上前勸道:“兩位莫要罵了,這船快要翻了,咱們上得岸去……”難升米訝道:“那他們呢?”亂塵道:“這些人已被我廢了武功,由得他們?nèi)チT?!彪y升米心中憤恨,又轉(zhuǎn)眼望向卑彌呼,卻見得卑彌呼猛地從懷中抽出那把淬了劇毒的匕首來,說也不說、挨個的在這些瘦漢的喉嚨間一捅一拔,黑血濺了她滿臉滿身,她卻似如那屠牛宰羊般無動于衷。待得亂塵反應(yīng)過來想要救人,那些瘦漢卻皆是活不成了。

  亂塵瞧得惡心,拉過張寧便躍下船去,在海水里游了好一陣,仍是聽得身后卑彌呼那尖銳的童音厲聲高喝道:“若不是你們這些狗賊相助都市牛利,我卑彌呼會有今天?”言語之中,滿是恣睢的戾氣。亂塵與張寧俱是嘆了一口氣,徑自游上岸去,等了好一會兒,難升米和卑彌呼才上得岸來。那卑彌呼方才殺了那么多人,卻是不以為然,現(xiàn)在更是滿臉的喜色,說道:“恭喜公子,賀喜公子!”亂塵厭惡她這般少年老成的口氣,沒好氣的說道:“船都沉了,老船家也是生死未卜,又是何喜之有?”卑彌呼稍稍一愣,接著說道:“公子得了高人授藝,武功修為又是更上一層樓,這等好事如何不喜?”亂塵問道:“那老船家呢?”明瑤一時語塞,難升米接過話道:“生死性命,皆由天定。我佛慈悲,憐她孤苦,濟(jì)她去了那西天極樂世界,也是一喜?!眮y塵低頭嘆了口氣,再不理會他們,扶著張寧尋了一處還算干燥的山洞,升起火來。難升米與卑彌呼二人也不覺得尷尬,直剌剌的跟進(jìn)洞來,那卑彌呼更是不住說道:“看來那都市牛利早已得了咱們的消息,在岸邊準(zhǔn)備了這么多人埋伏……嘿嘿,都市牛利啊都市牛利,無怪你做不成大事,要?dú)⒌梦覀?,須得多派些高手來,你卻派了這么些軟腳蝦來,再是人多勢眾,又有何用?”亂塵張寧兀自的烤火不語,那難升米卻是絮絮叨叨的說道:“是啊,這些只是擅長咱們邪馬臺特有的水忍之術(shù),本身功夫倒是不見得有多強(qiáng),只是他們頗能借助自然之勢,與博大精深的漢人武學(xué)相比,不過是些異技巧罷了……公主,咱們復(fù)位成功后,還是要多遣些親信的人去中土學(xué)漢人的武功,不然再有了什么幺蛾子,咱們也能應(yīng)付的來。”卑彌呼嗯了一聲,想了一陣,又對亂塵說道:“公子,您武功精強(qiáng),不若留在咱們邪馬臺國,待我重奪了王位,什么樣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我都許得?!彼@番話說的輕巧無比,倒似是去向那都市牛利復(fù)仇奪位的事情已辦成了一般,亂塵本就不喜這俗世間的名利,聽她這么一說,更是反感,道:“我只幫你討回公道,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罷?!?p>  那卑彌呼卻是不依不饒,喋喋不休的說著,直將亂塵說的心煩意燥,騰地站起身來,說道:“你們且留在這里,替我照顧好師妹,我去那神宮中看上一看。”卑彌呼先是一愕,旋即便已明白,說道:“果不愧是亂塵公子,都市牛利那狗賊只以為我們上岸之后要藏得數(shù)日、方敢行動,公子現(xiàn)在便去那神宮,他定然想不到。好計,好計!”張寧見得亂塵欲走,拉著他的衣角,低著頭輕聲說道:“亂塵大哥,現(xiàn)在外面風(fēng)寒雨涼的,不若等雨小了些,再走罷……”亂塵見得張寧這般的關(guān)心自己,心頭一暖,柔聲勸道:“師妹,你留在這里睡得一會兒,我去去便回。”說罷瞥了卑彌呼、難升米二人一眼,也不與他們廢話,出了洞去。

  亂塵在這雨夜荒原里一口氣奔了數(shù)十里,但覺得體內(nèi)的真氣越走越暢,四肢百骸間都充盈著內(nèi)力,身體非但不覺疲倦,反是將腳步越走越快,亂塵不由暗贊《太平要術(shù)》果然天之瑰寶,這才短短數(shù)月,便能有了如此神效。忽見前方燭火漸明,細(xì)雨中一座四方小城現(xiàn)在眼前,那邪馬臺國人煙稀少,此城雖是國都,與洛陽、長安這等漢家巨城比起來自然是小之又小,便是比那廣宗城,也頗是不如。他身子一提,緊緊貼著城墻,從一處無人把守的地方躍入城中,依著難升米先前所述的路線直往神宮掠去。行不多時,便見得眼前一座佛寺模樣的莊園,亂塵見得一座類似佛家石塔模樣的建筑高居院中,猜得這便是倭人的神宮了。

  亂塵方要細(xì)看,卻聽得那神宮內(nèi)嘈雜呼喝聲驟起,他生怕別人發(fā)覺,便繞至后院,東北角果是有一處荷花池,亂塵躍入水中,游了不過一炷香時分,便已進(jìn)得神宮內(nèi)里,方是出了水來,卻是平靜非常。亂塵越行越異,心想方才神宮還人聲鼎沸,怎的現(xiàn)在就這般寂靜了,莫不是那都市牛利早早的布下了埋伏?他正驚疑間,卻見得前方小徑上伏著二人,再往前看,前路上又伏著數(shù)人。亂塵生怕多事,躍上了屋頂,想要瞧上一瞧這神宮的情況。這一瞧卻是讓亂塵詫異不以,他放眼望去,卻見得滿府的侍衛(wèi)、神官皆是橫七豎八的伏倒在地上,亂塵心下詫異,著手探了數(shù)人的鼻息經(jīng)脈,皆是活著,細(xì)觀這些人的姿勢倉促,似是被高手一瞬間便點中了昏睡穴,亂塵心中更驚——這神宮中怎的來了這么個大高手?!

  正驚疑間,神宮最內(nèi)里的禪房門扉陡然一開,奔出一名尼姑模樣的中年女子,那女子赤著腳、披著發(fā),奔到亂塵面前,撲通一聲跪在亂塵身前,頭顱如搗蒜般磕得咚咚作響,口中更是以邪馬臺語反反復(fù)復(fù)的說道:“……老神仙,小人壹與善惡不分,自今往后,神宮上下重新做人,愿聽那卑彌呼調(diào)遣……老神仙,您別殺我……”亂塵這些時日來也曾向那難升米與卑彌呼討教倭語,雖是不得其法,但這女子說來說去都是這么一段話,他倒也懂了個大概的意思,心中更奇——我尚是方至此地,這壹與怎么就愿意相助于我了?”他伸手將那壹與扶了,欲問出個原委,那壹與卻是啊了一聲,便已軟倒在地,與方才那班神宮中人無異。

  亂塵心中一動,知是那名大高手依舊盤旋于側(cè),雙拳一拱,朗聲說道:“老前輩既是有心相助小子,為何不肯現(xiàn)身一見?”他話音方畢,便聽得一個沙啞的嗓子低聲罵道:“你個渾小子,這么大聲音,是要將都市牛利的侍衛(wèi)都引來么?”亂塵正微笑間,眼前陡然一花,一個鬼魅般的黑影已是立在自己身前。他雖是蒙著面目,但亂塵一眼便是瞧出此人正是先前海船上施援的那位高手,心中更是歡喜,躬身拜倒:“小子亂塵,向師叔請安了!”那黑衣人眉毛一挑,訝道:“小子胡言亂語,我怎成你師叔了?”亂塵微微一笑,說道:“老前輩曾在海船上提起過左慈師父,我便猜想前輩定然與家?guī)熛嘧R,見得小子武藝低劣、這才現(xiàn)身相援,師叔這般恩情,小子安能不知?”那黑衣人嘿嘿的干笑了兩聲,說道:“渾小子倒也聰明,我先前還說左慈這老兒教徒弟不行,現(xiàn)在看來,倒也未必?!眮y塵道:“師叔謬贊了,小子武功雖是拙劣,但兩位師哥卻是盡得了師父真?zhèn)鳌彼f將下去,卻見那黑衣人擺了擺手,說道:“剛夸了你一句,又說起了廢話,好生的聒噪!來,來,來,且讓老夫試一試你這個左慈高徒的成色!”亂塵道:“弟子不敢。”那人罵道:“有什么敢不敢的?你本是左慈的徒弟,又得了張角三十年內(nèi)力,現(xiàn)在也修習(xí)了天書數(shù)月有余,武功應(yīng)是不差,怎的連與人過招的膽氣都是沒有?難不成怕我殺了你么?”亂塵答道:“弟子不敢冒昧?!蹦侨擞至R:“你這渾小子,你連我都不敢動手,又學(xué)什么江湖豪士,巴巴的去闖那倭狗王宮、代人強(qiáng)出頭?”

  亂塵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師叔教訓(xùn)的極是,都怪弟子當(dāng)初不辯是非、沒好歹的將這樁齷齪事攬在身上……可是師叔,師父向來便是教導(dǎo),‘君子不失信于人’,亂塵豈能輕易食言?”那人越聽越是生氣:“兀那小子,真是個榆木腦袋!我本來只想試試你的成色,現(xiàn)在倒要將你好好的揍上一頓,好將你揍的清醒些!”說著著地一抄,抓起一把長劍,大咧咧的往亂塵身上刺來。這蒙面人陡然發(fā)難,亂塵自是大驚,但見得他這一劍既快且很,并不似有留情之意,只得頂著頭皮空手來接??赡敲擅婵臀涔Ρ揪透叱质钦讨L劍利器,亂塵空手如何可敵?登時嗤啦一聲,長劍已是在他臂上劃了一道口子。但聽得那人罵道:“臭小子,你再是這般的渾渾噩噩,下一劍就不是刺你胳膊了!”亂塵這才明白這人是當(dāng)真與自己動手了,心下一橫,再不存那恭敬之心。在地上一個翻滾,也抄起一把劍來,手腕連抖,刷刷刷三劍使向那蒙面客。不及這三劍劍勢使盡,劍尖又是陡然一劃,反是劈砍的刀法招式,他這一招的前三劍原是那丹陽郡青弋劍派的絕學(xué),名曰“黃山三松”,乃是取迎客松之“迎”、黑虎松之“撲”、探海松之“探”三意,專攻敵人上三路,但這蒙面客武功太高,亂塵怕是他能輕易的化解了,故而劃劍為刀,反是使出了當(dāng)年自己在常山上所悟的那砍柴刀法。那蒙面客原是以一招天門派的“佛子多情”解了那黃山三松的劍勢,全未料得亂塵他這神來仙筆的一劃,似劍非劍、歪歪斜斜,反倒是起了奇功,那蒙面客解又不可解、拆又無從拆,只得退了三步,方是離了亂塵劍勢。

  亂塵一招得手,自不泄氣,手腕一抖,劍勢又急,反手使了一招“漢水撲船”,徑取蒙面客的神門穴,這神門穴乃是手腕間的重穴,倘若受了劍制,手掌自然便失了力道。那蒙面客見得亂塵終于能將各門各派的武功活學(xué)活用,心中替他歡喜,口中卻是罵道:“渾小子,這兩下倒是不賴,今天老夫要與你好好斗上個一番!”亂塵只是微笑,也不答話,只是將一把尋常的長劍使得四面八方皆是劍影電光,那人亦是一面笑一面出招,二人便這么的互攻了百余招,只聽得兵刃交擊的脆音響個不停。那黑衣客倒也奇怪的緊,每使個十招左右,總要頓上一頓,從地上取了另一番兵刃,換了各種奇形怪招與亂塵起落相斗,亂塵施盡了渾身解數(shù)只以一把鐵劍縱橫飛舞,頂著蒙面客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各般兵器的輪番攻打,雖是疲力的緊,但一時之間,倒也不致落敗。再斗了一陣,亂塵只覺那蒙面客招式卻沒得一開始那么般的快、也沒那么般的奇了,精神不由一震,長劍刷刷刷刷,竟是反守為攻,迫得那蒙面客退了又退。他哪知那蒙面客雖是有心想讓,但招式并未放緩,只是亂塵自己向來缺乏與高手對攻實戰(zhàn)的經(jīng)驗,初與這蒙面客交手時自是遲滯,但后來險勢峻人,他腦中空靈,天書中的武學(xué)心法如春水潤物般紛紜流轉(zhuǎn),種種的精奧高招、種種的奇變幻化顯于腦海,他心無二念的使出,正印合了道家無為無至的妙道,自然能與這蒙面客斗了個平手。

  而那蒙面客與亂塵已然斗久,亦是覺察亂塵劍法似刀削斧砍,高招妙式層出不窮,忽而大氣磅礴、忽而嵯峨凌厲,時如千軍萬馬、時如小橋流水,每一劍均是以劍之長、攻自己手中兵器之短,端端是如有神助。二人來來去去又斗了數(shù)十回合,蒙面客漸漸的在兵器上施加內(nèi)力,手腳間也是使出了一些亂塵從未見過的招式,可饒是他這般變化無方,卻仍是奈何亂塵不得,反觀亂塵卻是在他的逼引下迭出奇招,正是斗到了酣處。蒙面客越斗越是歡喜:“這小子果是個可造之才。眼下我已出了三成力,他與我斗了這么久,居然尚有余力,其內(nèi)力悠長倒是不輸左慈少年之時……嘿嘿,經(jīng)得我這般調(diào)教,他再去那倭狗王宮、怕是無虞了罷?”想到這里,他突然笑出聲來,身子也是向后縱出丈余,將手里的鐵棒往地上一扔,說道:“不打了,今兒個老夫的興致已是盡了,不想跟你打啦!”他既是不再相攻,亂塵也是扔了鐵劍,抱拳行李道:“弟子學(xué)藝不精,讓師叔見笑了。”那蒙面客眼珠子一瞪,又是罵道:“胡說八道!你要是學(xué)藝不精,我與你打了這么大半夜卻是不輸不贏,那豈不是連我也學(xué)藝不精了!”

  這人脾氣甚是古怪,亂塵生怕再惹了他生氣,便道:“弟子知錯了?!蹦敲擅婵瓦@才止了怒意,說道:“你眼下這般武功,要說去江湖上揚(yáng)名立萬定然是大大的不行,可若是在小小倭國上縱走橫行卻也是綽綽有余了,嘿嘿,便是你師父這般年輕時,也沒你這般本事!”亂塵道:“亂塵能有現(xiàn)今這般修為,全賴師叔教導(dǎo)?!蹦敲擅婵蛯⑹忠粨u,笑罵道:“臭小子,油嘴滑舌的想要討好老夫來了?哼,無怪張寧那小妮子那么的喜歡你,你若是待她不好,看老夫不將你一掌斃了……”他越說越是離譜,亂塵聽的不由微微皺眉,但還是忍著性子待他說完,那蒙面客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直是依稀聽得雞鳴,方是說道:“啊!已是這般時辰了……”他著袖一拂,已是將那壹與提在手里,說道:“你且將這廝帶了回去,方才我已是逼她答應(yīng)做那內(nèi)應(yīng),至于其間的細(xì)節(jié)安排,你們回去可得布置的周祥了?!眮y塵也是牽掛張寧安危,對著那蒙面客拜謝之后,將這壹與綁了,還是循著水路出了城去,待回到山洞時,張寧仍是未醒,那卑彌呼與難升米卻是一夜沒睡的模樣,紅著眼睛嘰嘰咕咕的說著些什么話,見得亂塵綁了那壹與回來,又是歡喜又是憤恨,那卑彌呼甩手便是兩個巴掌,直打得壹與雙頰通紅。壹與平白無故的挨了這兩下重掌,當(dāng)下便即醒了,方要破口大罵,卻見得是那卑彌呼,又是瞧見了亂塵,哪里還敢造次?只是在心里將諸人咒罵了個遍,賠著笑臉說了許多諛辭,那卑彌呼方是消了怒氣,這才細(xì)細(xì)的商議了對敵之策,直到天色大光,才放了壹與回得神宮,各自也和衣睡了,只待午夜時分動手。

  邪馬臺國禁城傍河而建,兩岸樓房陳立,雕欄畫棟,珠簾綺幔,均是依仿漢室洛陽宮城所成,其城雖小,但城中的富貴逐色征歌、押伎玩樂,倒也是達(dá)旦不絕。這日午夜,內(nèi)河中陡然多了許多商船,一艘小船便夾在這些商船中往禁城方向急速行去,船中所載的正是亂塵一行。那船兒在河里劃出一道長長的水紋,向外擴(kuò)展,與往來如鯽的其他船只帶起的水波同化混融,燈火映照下,水面波光粼粼,兩岸的煙雨花絲、樓閣畫舫交織如夢??墒茄巯律駥m教眾已按了約定起事,禁城內(nèi)已如狂風(fēng)暴雨臨降,把眼前美得如詩如畫的都城美景,俱埋葬在兵戈血淚之中。

  禁城深處,都市牛利端坐龍椅之上,他身材本是矮小,卻穿著一身碩大的披甲武士服,目光陰鷙、神情倨傲,似乎天下人都應(yīng)該是他奴隸一般、該給他踩在腳底下,教人難生好感。不過他倒也不是有勇無謀之人,滿肚子里全是壞水心術(shù),彼時他尚為一大率時,利用那老國主殘暴失仁,私下里籠絡(luò)國中不滿的貴族世家,這才能于五年前犯上作亂,成功竊得了這邪馬臺國的王位。

  此時他正坐于大殿王座中,身后立著十個貼身親隨,神情木然,一任帳下的禁軍頭領(lǐng)勸盡了好話,仍是毫不動容。殿內(nèi)侍立的那些文武大臣,只聽得殿外的喊殺聲愈來愈近,想是那叛軍已是殺入了禁城來,早就打起了退堂鼓,只是礙于無人領(lǐng)頭,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立在殿上。侯了一會兒,聽得門外傳來啊啊兩聲慘叫,一大灘的鮮血撒在窗棱上,一名老官終是按捺不住,罵道:“都市牛利,你這船快沉了,老夫不陪你了……”話還未說完,便見得青光一閃,那老官的頭顱便已滾落在地,殺他的乃是都市牛利身后那十名親隨中的雙刃刀客,那刀客腳踩著那老官的頭顱,大聲喝道:“誰敢再多言半句,下場便如他一樣!”殿內(nèi)文武見得這般模樣,哪里還敢多說些什么?他殺人立威之后,又是退回都市牛利身邊,都市牛利方要說話,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大殿的殿門被人踹了個洞開。門口站著的,正是卑彌呼一行。

  都市牛利見得他們,不怒反笑,說道:“狗崽子們,本王等你們許久了!”難升米難壓心頭怒火,斥道:“逆賊,你知我等前來,卻是不逃,想來是有恃無恐?”卑彌呼更是難忘竊國之仇、殺父之恨,雙目迸出怒色,罵道:“逆賊,本王現(xiàn)已是攻破了禁城,你若不想五馬分尸、身受極刑,還是自我了斷罷!”

  都市牛利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夸口妄言,當(dāng)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這般得意,不就是仗著有那漢人高手相助么……嘿嘿,本王先是派了日夜行者、又是派了百名水忍,皆是被你的幫手給敗了,想來你的幫手武藝不俗,本王若再是派人去殺你,說不定你狗急跳墻、反倒是讓你跑了,這便由著你亂闖、讓你自投羅網(wǎng)來了!”他目光如狼,似在尋找獵物一般,“小兔崽子,快讓你的幫手現(xiàn)身,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人物!”亂塵不懂倭語,原是立在卑彌呼身后,聽得那卑彌呼冷冷一笑,說道:“那本王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亂塵公子,有請了!”

  都市牛利見得卑彌呼所謂的高手居然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哪里肯信?自是笑的前弓后仰,好久才道:“卑彌呼,你可是昏了頭?從哪里找來的這個毛頭小伙子來與調(diào)侃本王來了?”他不待卑彌呼說話,面色陡然一沉,喝道:“日夜行者,跪下!”日夜行者不知所以,但他畢竟是國主,只得依言跪身伏首。只聽得都市牛利喝問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早已與卑彌呼私通了?這才回來謊報軍情,說是那漢人高手武功了得,一招間便敗了你們兄弟二人?”日行者看了亂塵一眼,長嘆了口氣,卻是不語,反是那夜行者將頭顱磕得咚咚作響,說道:“國主,屬下句句屬實,這……這位先生武功出神入化,我兄弟二人確實不敵!”他口稱亂塵為“先生”、而不為“小子”,足見其對亂塵之懼。都市牛利狼目盯著日夜行者兄弟二人許久,又是望向亂塵,這才發(fā)覺亂塵年紀(jì)雖輕,但衣袂飄飄、背負(fù)長劍,倒頗有少年高手的風(fēng)范,語氣也是客氣了些,說道:“你既是中土漢人,何必又來管咱們邪馬臺國的閑事?”亂塵答道:“閣下竊國殺人,天理難容,亂塵只是代行義事?!倍际信@种副皬浐簦笮Φ溃骸耙f天理難容,本王又怎及她父親的十之一二?”他見亂塵不答,又是說道:“小子,本王敬重你漢人高手的身份,這才對你禮數(shù)有加,你若是識相的,現(xiàn)在走了便是,本王非但不會與你為難,還會遣船送你回歸漢土,以顯得本王敬慕你大漢天朝上國的心意。你若是不識相,自持武功高強(qiáng),可要掂量掂量本王賬下十高手的斤兩了?!眮y塵仔細(xì)打量都市牛利身后十人,除了那日夜行者之外,更有八名怪人,太陽穴均是高高突出,手上的兵器亦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各不相同,想來各是精擅于一門武道,遂是說道:“小子不才,倒想領(lǐng)教下國主十高手的絕學(xué)。”

  那十高手聽得亂塵這般大話,自是憤怒,頃刻間便有二人撲出,一槍一戟,分攻亂塵上下三路。亂塵微微一笑,只是負(fù)手只出了一掌,這一招既不奇、也不快,乃是堂堂正正之師、端端正正之法,但所挾氣勁之盛、逼得大殿中眾人都不由退后數(shù)步。日夜行者二人前時雖與與亂塵交過手,可是那次是被他出掌偷襲,不曾細(xì)瞧,此時眼見他出手,誠然大家氣象,到此刻終領(lǐng)教到他的非常武技,心中敬懼之意更甚。但聽啊啊兩聲驚呼,這兩名高手蹌踉跌退,長槍利戟已是脫手。亂塵不待二話,身子一旋,右手食中二指疾出,已是點住了他二人的井、滎、俞、經(jīng)、合五大俞穴,這五處穴道乃是人體氣血存蓄之所,眼下被亂塵所制,如何能動彈半分?二人似那泥人一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都市牛利登時色變,他當(dāng)真是不信亂塵這般年紀(jì)輕輕卻有著絕高的武學(xué)造詣,便是至得方才,也以為是日夜行者刺殺失敗回來妄言的借口,此時見得亂塵一招間便已制服了兩名高手,如何不信?一雙眼睛當(dāng)真睜得如同牛眼,便是兩雙手也是直直的顫抖,那卑彌呼盡是瞧在眼中,更是得意,高聲喝道:“爾等助紂為虐,識相的便向本王磕三個響頭,本王自不會為難!”

  群臣自也是見得亂塵神技,瞧瞧都市牛利、又瞧瞧卑彌呼,耳中又聽得殿外的喊殺聲,終是下定了主意,一下子皆是伏倒在地,高呼道:“罪臣愿降!罪臣愿降!”都市牛利一瞬間眾叛親離,耳聽著這些人山呼萬歲,恨不得拔劍把這些廢物皆斬成了肉醬,倏地立起來,怒令道:“你們一起上,將這小子給本王宰了!”那八名高手早就蠢蠢欲動,只是一直不得主人下令,這一時得了應(yīng)允,齊齊的怪叫,舉了兵器兜頭蓋臉的往亂塵殺來。

  亂塵自不畏懼,舉劍相迎,登時偌大一個宮殿里氣勁縱橫,眾人眼前盡是莊嚴(yán)劍氣,有如泰山壓頂,教人喘不過氣來。如此內(nèi)力,確是駭人之極。眾人只覺眼前如那繁花盛開,而亂塵便是那花叢中的蝶兒一般,忽飛至東、忽飛至西,這刺一劍、那里出一掌,竟是在這八名高手的圍攻下翩然起舞。這八人翻翻滾滾斗了一小會,便均是感覺吃力非常,只覺得亂塵每一劍劍勢所指,均是自己兵器招式的破綻處,無論自己如何急忙變招,亂塵劍影一晃,又是搶在了先前,往往是自己劍招未變、破綻已被亂塵先攻,如似是未卜先知一般,除了那日夜行者二人之外,其余六人均是心想:“眼前執(zhí)劍的當(dāng)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么?這份靈巧機(jī)變的招式、這般渾厚無比的內(nèi)力,莫說是咱們邪馬臺國,便是天國漢土,也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罷?那卑彌呼從哪里尋來這樣的大高手?”

  他們殊不知這劇斗間,亂塵心中亦是奇怪:“這些人的武功招式怎么似是在哪里見過?……啊,是了,原來是昨夜神宮中那位前輩用的招式,他老人家生怕我今日進(jìn)宮不敵這些奇形怪招,這才早早的使將出來、教我想出了應(yīng)對之法……這位老前輩到底是什么人,怎生的對我這么好?”

  亂塵與這八名高手相斗時,那卑彌呼、難升米也沒閑著,一舉禪杖、一挺匕首,與那都市牛利戰(zhàn)在一處。這都市牛利當(dāng)了幾十年的武官,一身橫練的功夫倒也不賴,他以一敵二、又是空手空拳,竟是將卑彌呼與難升米打了個險象環(huán)生。卑彌呼畢竟是個半大小孩,被都市牛利這般勢大力沉的招式耗了一陣,雙手已近乎脫力,疾聲喊道:“亂塵,快來助我!”——她平日里尚還敬重亂塵,稱他一句公子,現(xiàn)在情勢緊急,又是覺得大事將成,自是將狐貍尾巴露了出來,當(dāng)下這聲呼喚倒似是命令侍衛(wèi)救主一般。奈何亂塵初入人世、不曉得這言語中的隱晦之意,聽得她呼救聲后,長劍陡然蕩開,正是一招云南拜月教的“月落九天”,眾高手但見得劍光陡然大熾,有如那天降絲雨般密密匝匝的落將下來,直是將手中兵器急舞,欲要逃離亂塵這一招籠蓋四野的劍勢??蓙y塵一擊既出,豈能空手而回?但聽得叮叮叮叮的響聲連成一片,八人只覺四肢一陣劇痛,拿眼看去,雙手手腕、雙腳腳踝已是被亂塵長劍斬傷——四肢既傷,又如何有力道再行武功?兵器自是稀里嘩啦的落了一地,身子也歪歪斜斜的癱倒在地上。

  那都市牛利應(yīng)對卑彌呼難升米二人本有優(yōu)勢,但見得亂塵一瞬間便拿下了手下八大高手,心下大慌,一個不留神,被難升米趁了空子,禪杖在他右手手臂上重重一拍,“咔嚓”一聲、臂骨應(yīng)聲而斷。

  而殿外殺聲卻是越來越小,都市牛利再抬眼看時,壹與已領(lǐng)了一班神宮中人密密麻麻的堵在大殿門口,想來這禁宮的侍衛(wèi)死的死、降的降,已是被壹與他們料理了。到得此時,都市牛利方是懼怕無比,身子一躍,離了戰(zhàn)圈,跪倒在亂塵身前,抱著亂塵大腿,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以并不流利的漢語說道:“大俠!大俠……你們漢人常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俠若是肯放過小人的性命,小人……小人愿將這邪馬臺國拱手相送……”卑彌呼終究是戎狄之人,氣量狹小、以己度人,見得都市牛利為求得生路,竟以王位相贈亂塵,她擔(dān)心亂塵應(yīng)允,到時非但不能報仇、縱是復(fù)國也無可能,當(dāng)即搶上前來,一匕首便刺在都市牛利的后心,她匕首上淬有劇毒,那都市牛利嗓子里啊啊了數(shù)聲,吐了幾口白沫,登時死了。亂塵瞧著這都市牛利蜷縮在自己面前的尸體,心里頗不是滋味,直是在想——可憐你梟雄一生,到頭來卻喪命的如此窩囊……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呢?

  賊首既誅,眾高手又皆被亂塵神功所制,這大殿之內(nèi)哪還有人敢反抗?卑彌呼只覺得復(fù)國如此容易,心中大喜,放眼望去更是見得文武百官皆匍匐在地,想起五年前便是這些人助紂為虐,導(dǎo)致都市牛利滅了自己全族,她現(xiàn)已是大權(quán)在握、生殺于手,不免喜若癲狂,挺了匕首便刺,登時便有一人了賬。眾降臣知道她是新君上位、殺人立威,各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自己做了那倒霉鬼,待得卑彌呼持著匕首又殺了十?dāng)?shù)人,亂塵心下不忍,拉住了卑彌呼的右手,勸道:“惡徒既死,你的大仇便是報了……他們昔日也是受人脅迫,現(xiàn)在既已知回頭是岸,你又何必趕盡殺絕?”卑彌呼從他手中掙出,咬牙說道:“這些人叛國弒君,當(dāng)是該殺。你既是心慈手軟,回房休息便是?!眮y塵欲要再勸,那卑彌呼更是冷冰冰的說道:“亂塵,這是本王的家事,容不得外人閑言亂語!”眾降臣才明白這卑彌呼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盡是要將他們盡數(shù)殺了,自是罵咧咧的起身奔逃,可壹與早已率了神宮教眾堵住了前后門戶,他們又如何能逃的出去?

  卑彌呼一人一匕首,在大殿上如老鷹捉小雞般將滿殿的文武群臣一一的虐殺,那百員官僚頃刻間便已被她屠盡,唯獨(dú)剩了那十名高手,卑彌呼先是殺了八人,但匕首卻是陡然一窒,卻是被亂塵攔住,卑彌呼怒目圓睜,陰測測的說道:“亂塵,你當(dāng)真以為本王怕你么……”她欲要罵將下去,卻被那難升米攔腰死死的抱住,只得大罵道:“難升米,連你也想造反么!”難升米忙是跪?qū)⑾聛恚皆谒呎f了一番話,那卑彌呼方是陰陰一笑,對著那日夜行者說道:“你們兄弟倆武藝不錯,寡人念你們修行不易,特準(zhǔn)你們將功贖罪,若日后再生異心,哼,當(dāng)如此果!”日夜行者伏在地上,只見得卑彌呼執(zhí)了一把軍斧,一斧頭便將都市牛利的頭顱劈得稀爛,心中又驚又駭,迫于她的淫威,只得應(yīng)了。

  那神官壹與這才率眾進(jìn)得殿來,但見卑彌呼端坐寶座,引了眾人俯身便拜,山呼萬歲,不絕于耳。

  亂塵眼觀這樁慘劇,不住的搖頭自責(zé)——這卑彌呼說話做事無比的陰毒,渾不似一個女娃娃,加上她這般的薄情寡義,自己本來是好心助她復(fù)仇,卻引得這么多人慘死……這一樁殺孽,與其說是卑彌呼所造,還不若是自己親手所為……想到這里,他腹中翻滾,哇啦一聲,竟是嘔了一地。待是心里稍稍好過了一些,又見得卑彌呼高倨王座、面現(xiàn)陰笑,心中厭意更深,徑自出了殿去。此后更是閉門不出,將卑彌呼派來邀請赴那慶功宴會的使者盡是拒了,自顧在房中思過。

  這邪馬臺國雖物乏地小,但一國之都好歹也有得十萬人口,張寧初次見識這異鄉(xiāng)的繁華,數(shù)次邀請亂塵一同游玩,亂塵因心中的愧意頗甚,總是婉言謝絕,張寧也不以為意,自去玩了。每待得晚間時分,張寧又來相聚,說起日間里的所見所聞,自是歡樂無比,甚為亂塵未能同行而惋惜。亂塵考慮到卑彌呼此人器量狹小,必定在張寧身邊布下了諸多眼線,而張寧卻渾不知這其中的兇險,便是將那夜王宮之事與她一一說了,再三叮囑張寧莫要生事,待得卑彌呼將朝中不服她的人盡數(shù)殺了后,再去找她,去那青龍?zhí)秾さ昧颂鞎蟊阍缭珉x開這是非之地。張寧懂了這其中利害,吐舌一笑,應(yīng)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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