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一點兒也不理會左云典怎么想,那么大個一男人總不會被關幾天就去死吧,若真是那樣,那也太沒用了,死就死吧。
韶華以為左相無論如何都會暗中繼續(xù)找尋左云典的下落,不料左家再沒有派人出來查找,反而是大發(fā)告示,為兒子尋求名醫(yī)。
左相每日照舊上朝下朝,似乎兒子真的只是在家生病,沒有丟失。
韶華心中越來越奇怪,這日護衛(wèi)來報,左相家四公子左云升去了朱雀湖邊一個偏僻的酒館,在酒館喝的爛醉如泥。
數日不見左家有什么動靜,韶華心想去會會這位左家小公子,或許能知道些什么。
朱雀湖邊,楊柳依依,一個不起眼的的酒館里,來了一高一矮兩個少年,少年的看起來長得黑黑的,穿著也普通,就像這個小酒館一樣不起眼。
兩名少年正是韶華與小寶,二人喬裝打扮來到此處,挑了個離左云升最近的桌子坐下。
韶華叫了二斤牛肉,一盤辣子雞,一盤醬豬手,一份老鴨湯,又點了幾樣小菜,湊足了一桌子。
店家看韶華康生雖只兩人,卻出手大方,伺候的很是殷勤,不一會兒就把菜上全了。
韶華和康生吃著菜,眼神余光卻不離開左云升。左云升看模樣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劍眉星目,身材欣長,和左云典有幾分相像。
他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只要了兩個小菜,身邊卻放了好幾壇酒,一杯又一杯的往肚里悶。
韶華看他已經喝的醉醉熏熏,端起一盤子牛肉,一壺好酒坐他對面,笑道:“看公子一表人才,人中龍鳳,怎坐到這地方一個人喝悶酒呢?公子若不嫌棄小弟,小弟愿陪公子喝兩杯。”
左云升抬起醉的朦朦朧朧的雙眼,并不答話。韶華兀自坐下,給他斟一杯,給自己斟一杯。
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的喝了半個時辰,左云升終究憋不住了,趴在桌子上悶聲痛苦,嘴里喃喃道:“二哥,你為什么說走就走了?”
“這是為什么?爹娘你都不要了么?”
“你究竟是為了什么呀,爹什么都不對我說,為什么呀?”
“哥呀,我想你呀!嗚嗚”
韶華瞧這小子哭的一臉的丑樣子,心里倒生出幾分愧疚,但他這是什么意思?左家認為左云典離家出走了?
韶華試探道:“公子,怎么哭這么傷心,誰走了?人去哪兒了?快些找回來才是?!?p> 左云升醉忽忽的喝道:“你懂什么!走了,徹底走了?!?p> 韶華正要再開口,卻見兩名小廝進了酒館,看見左云升連忙小跑過來,韶華心想這大概是左家的家奴了。
兩人看了眼坐在桌子對面的韶華,韶華起身笑答:“我看這位公子一人在這喝的爛醉,正想問問他家在哪里,好送他回去,你們若是來接他的,便再好不過了。”
兩名小廝給韶華道了謝,扶著哭的慘兮兮的左四公子上了門外的轎子。
韶華心想:“左家為何會認為左云典離家出走了?明明是被人綁架了才對。若是左相以為左云典離家出走了,那這以生病為理由向宮里告假可就不太妙了!自己不愿讓姐姐失去愛情,可也不能害的左云典失去一切,得再做些打算才是?!?p> 隨著夏日來臨,學子們都換上了輕薄的衣衫,韶華的輕功也小有所成了。
這日晴空萬里,花紅柳綠,韶華站在學院的一個小湖邊,輕輕提氣,在湖面留下幾朵小小的水花,幾下便飛到了湖中亭子里,張開雙臂,高興的在亭子中大喊:“我終于學成了,哈哈哈哈哈哈。”
韶華做手勢讓小寶出來,問道:“哼,你不是說我沒天分嗎?怎么樣,本公主刻苦練習,不到一個月就練成了,司業(yè)說,若是毫無基礎的普通人來練,少說得兩個月呢?!?p> 小寶撓了撓頭,道:“當年我做到這程度,花了兩天時間?!?p> 韶華一腳踹了過去,小寶立刻不見了,心里卻暗想:“人家康生學了一周就做到這種程度了,只不過收了人家的豬蹄不能說出來,公主真是太驕傲了,師父說過,驕兵必敗,公主這輩子是打不過我了?!?p> 韶華當然不知小寶心中所想,高高興興的回了華苑,見樂水提了一籃子紅紅的果子走過來。
樂水笑盈盈的說:“公主回來的巧,瞧瞧奴婢從宮里帶來了什么,這可是公主夏日里最愛吃的。”
韶華驚喜道:“是荔枝,太好了,現下是吃荔枝最好的時候?!?p> 樂水笑道:“奴婢知道公主定然會開心。”
韶華捏了一顆,扒了皮放到嘴里,香甜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開來,韶華道:“這味道,可真是等了一整年了,快拿下去給大家分些?!?p> 樂水歡歡喜喜的應了,把果子分了下去。韶華抬頭見康生從大門進來,手里提著剛剛買的筆墨紙硯,忙樂呵呵的拉著他來陪自己吃荔枝。
韶華把荔枝遞給他,他卻怔了怔,并未伸手接,韶華猛然間想起自己去年年底才救了他,這荔枝在大祁國是個稀罕物,是豪門貴族才吃的到的東西,康生可能不知道怎么吃。
且他經歷的本就比一般人多,心思也更敏感細膩,韶華知他心底的刺,現在卻無法幫他拔去,也沒法子告訴他,只能等待機會才能除掉寧秀那害人的畜生。
心思電轉間,韶華壓下所有心思,甜甜的笑了笑,拉起康生的手腕,把荔枝塞他手心里。
自己則剝了一顆,除去了紅色殼子的荔枝,似羊脂白玉,嬌嬌柔柔的,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澤,韶華把瑩白的果肉又掰成兩半,黑色的果核丟掉,對康生道:“啊,張嘴?!?p> 康生下意識的張開嘴,韶華把果肉塞到他嘴里,開心的笑道:“甜不甜?這可是我最愛的果子?!?p> 康生有些愕然的眨了眨眼,唇齒間除了荔枝的香甜,似乎還若無若有的飄著幾絲少女的幽香。
以康生的聰慧,怎會不知公主所想,她是在以一種溫柔呵護的方式在教自己吃荔枝,她貴為公主,看似驕縱,卻最是善良細膩不過。康生點點頭,輕笑著說了句:“甜。”
他明白公主的用心良苦,只是任憑公主去想,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是吃過荔枝的,他記事起便被奶娘帶著躲躲藏藏,顛沛流離。
后來奶娘死了,他被人販子賣到了寧府,在寧蘭縣主的院子里做些掃掃的活計,他自小樣貌便好,走哪里都會讓人多瞧兩眼,縣主見他長的好看,便常常逗弄他,看他出丑。
兩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夏天,宮里賜給寧府一籃子荔枝,寧府里,自然會有寧蘭縣主一盤子。
縣主為了給自己找樂子,把他喚去,說要賞他荔枝食用,他看著笑的溫柔的縣主,按著她的話把荔枝剝了皮,果肉混著果核一起在嘴里一起嚼。
他只覺得這東西雖甜,但實在是太咯牙剌嗓子了,咽到肚里還在奇怪,縣主怎會喜歡吃這樣的果子,卻見縣主哈哈大笑,嘴里罵他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賤胚子,他才知道那荔枝核是不能吃的。
寧秀路過縣主的院子,聽見笑聲,進來后看見了他,便想著法子要了去,沒想到,那之后,這人世間便成了煉獄。
他不堪其辱,幾次要自殺,可每每想起奶娘為護自己性命,死在歹人刀下,便舍不得死了,他清楚的記得奶娘臨死前抱著他,不停的重復一句話:“活下去,活下去?!?p> 他總不能讓奶娘白死,就在他以為日子快熬到燈枯油盡,他真的沒了希望的時候,公主把他帶走了,還給了他一個無比安全舒適的家。
沒錯,他把華苑看作自己的家,拼了命的努力,讀書,習字,練武,他全心全意的愛著這個家,他要快快變強,保護它。
韶華吃了幾顆,便覺得一陣風吹過,盤子里的荔枝瞬間少了一半,韶華怒道:“小寶,樂水不是給了你一盤子么,干嘛吃我的?!?p> 房梁上清脆的聲音悠悠傳來,小寶道:“樂水姐姐給了我兩盤子?!?p> 韶華嘴角抽了抽,連樂水都把小寶當個寶貝,寵的不得了了,這華苑究竟誰是主子。
韶華趕緊抓了一把放到康生的手心里,說道:“快吃,別讓他又搶了去?!?p> 房梁上飛下來幾個荔枝核,正好砸中韶華后腦勺。韶華大叫:“好你個小寶,滾下來咱倆比試比試?!?p> 康生無奈搖頭失笑,公主只要和小寶說話,立刻變三歲孩子。
韶華吃了個暢快,見籃子里還有不少,撓了撓頭,光顧著高興,把清公子和田童都給忘了,忙吩咐人給兩人送了些去。
韶華自練會了輕功,原還想著得再找個什么借口,每日去清公子那兒報道,卻不料,清公子竟又拿了本心法給她,是練內力的,同樣基礎的很。
至于韶華為什么知道這本子心法那么基礎,因為,不止小寶蔑視的眼神給了她答案,清公子還給了康生一本三倍薄于她的心法,說是因材施教。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來康生的那本難度大。
但是,既然還能每日去涵雅居,像這樣的小事情,就用不著放在心上了,清公子不僅愿意教她,連對她的書童都很重視,反正是件高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