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念瑤拍了拍晨曦的肩膀笑道。
晨曦轉(zhuǎn)頭看到一張鵝蛋形的小臉,還有那一笑就變成彎月亮的大眼睛。
又想到從憨豆子和小麻子那里偷聽來的話。
嘆了一口氣,低頭玩弄手指。
她猛然發(fā)現(xiàn)宋吟也有低頭玩弄手指的習慣,而眼下自己也在這么做。
那豈不是要跟那女人一樣低賤?
這樣想著,她把手交疊著握了起來。
“怎么了?我來這么久,你都沒發(fā)現(xiàn)??墒怯惺裁葱氖聝海磕歉杓似圬撃懔??”
念瑤已經(jīng)來了有一會兒,默不作聲坐在晨曦身邊。
只想等晨曦發(fā)現(xiàn),好逗她一逗。
但是坐了半天,晨曦竟然毫無所覺,只沉浸在思緒里。
委實無趣。
轉(zhuǎn)念一想,不會有什么不好的事發(fā)生吧,不禁擔心起來。
“她怎么會欺負我?她脾氣好得過分,只有我欺負她的份兒?!?p> “那你為何這般?”
晨曦望著那雙明凈深邃的大眼睛,思量了一會兒,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給你說件事兒,你不要傷心。”
念瑤本已經(jīng)急得團團轉(zhuǎn),如熱鍋上的螞蟻。
此時聽晨曦這么說,反而鎮(zhèn)定了。
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那是前幾日憨豆子送給她的繡花鞋。
“你說的是我跟憨豆子的事兒嗎?”
念瑤并不驚訝憤怒,反而很平靜。
晨曦驚訝萬分,緩了一會兒才說道:“你——都知道了。”
“我是聽院子里一個姐姐說的,她跟我是同鄉(xiāng),聽說了這件事,便悄悄告訴了我?!?p> “你不會真的要嫁給憨豆子吧?”
“憨豆子為人實在,是個老實人。將來肯定會對我好,所以我跟家中的爹娘商量了,等我過了豆蔻就嫁給他?!?p> “可是,我們還是孩子呀,你爹娘怎么會愿意呢?”
一提到爹娘這兩個字眼兒,晨曦的嗓子里仿佛塞了碳一樣。
好不容易才說出“爹娘”二字。
念瑤苦笑了一下。
“他們怎么可能愿意呢?是我執(zhí)意要如此?!?p> 晨曦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念瑤繃著嘴,調(diào)皮地用手將晨曦的嘴巴合上,繼續(xù)往下說。
“如果我早嫁人,爹娘就會獲得聘禮。雖說憨豆子沒多少積蓄,可是多少也能給點?!?p> “如此一來我的弟弟妹妹就不會忍饑挨餓。爹娘也不用那么辛苦勞作。”
“你知道嗎?我的大弟弟用我寄回去的錢上了私塾,而且學習很用功,真希望他將來能考取功名?!?p> “爹娘和弟弟妹妹也能沾上光,過上好日子。”
晨曦看到的都是念瑤開朗活潑、沒心沒肺的一面。
沒想到她本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心中卻裝了這么多事。
念瑤把家里所有的人皆想到了,都顧全了,唯獨沒有為她自己想過。
“你呢?你都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嗎?”
念瑤苦笑。
“我之前也曾幻想過能夠遇到像將軍那樣威風凜凜的人,或者是遇到一個白丞相溫文爾雅才高八斗的人?!?p> “可是那畢竟是夢,像水里的影子一樣,風一吹便散了;風一停,又能看到。也只是看看罷了,終究成不了現(xiàn)實?!?p> “憨豆子雖沒什么本事兒,將來也不會有什么大出息,但是他待我很好,愿意將最好的給我。
“在我身邊處處陪著小心,生怕哪里做得不妥當,惹我生氣,我覺得這樣就足夠了?!?p> 晨曦唏噓不已。
“你有這許多事兒,怎么不同我講講呢?我雖然懂得不多,至少可以給你出出主意。”
念瑤拍了晨曦的手背一下,發(fā)出“啪”一聲脆響。
聲音雖大,但是打的人和被打的人都不疼。
念瑤笑了起來,眼睛又彎成了月亮。
“你這傻丫頭成天沒心沒肺的,干嘛拿這些糟心的事兒煩你?!?p> “這怎么是煩呢?”
兩個人又開始說笑起來。
她們離開了連廊,到假山旁的玉蘭樹下玩去了。
兩個人再也不到這連廊閑坐了。
玉蘭樹的枝葉很是茂盛,躲在葉下看星星、看月亮,愜意得緊,什么煩心事兒都忘了。
晨曦從蛐蛐罐中拿出了一只肥碩的、有著大肚子的蟬猴,放在宋吟的手上,本來是嚇她一嚇。
但是沒想到這嬌小姐不僅不害怕,反而用那白如瓷器、潤如桃花的纖纖玉手逗弄起來。
她的睫毛真的好長,晨曦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睫毛,密密的,像兩把黑刷子。
難怪將軍會喜歡她,她實在太美了。
說將軍喜歡她,其實晨曦說的有些武斷,完全是小女孩兒特有的猜想。
但也不是無端猜想。
那晚將軍和宋吟一前一后出去散步,晨曦和念瑤躲在窗欞處恰好看見。
兩人一人提著一個燈籠。
將軍的燈籠明顯是向后傾斜的,為的是給宋吟照路。
將軍每次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冰冷模樣,但是對宋吟卻是別有關(guān)照,不讓晨曦多想也難。
就說她被調(diào)來伺候宋吟這件事兒吧,要不是將軍授意。
要給宋吟找一個心思單純、活潑開朗的丫鬟,她也不會來到這里。
晨曦其實挺好奇宋吟要蟬猴的用處是什么,奈何她迫切想出去找念瑤玩。
便把這份好奇拋到九霄云外,給了蟬猴,就匆匆跑出去玩了。
這一玩,一直玩到夕陽西沉,月亮漸漸爬上枝頭。
晨曦才從外面跑了回來。
她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時刻擔心回來晚了,嬤嬤不給她飯吃。
即使她回來得再晚,宋吟總是會給她留飯菜。
而且還會親自下廚房給她熱一熱,好像將她看做了妹妹一般。
呸,她才不要做歌妓的妹妹呢!
剛走進院子里,便看到宋吟站在一棵梧桐樹下,伸著胳膊小心翼翼往樹上放著什么。
晨曦之所以瞧得這么清楚,是借助了門里和窗欞里射出來的昏暗燈光。
黃色的燈光打在宋吟的身上,更顯得她瘦弱得可憐。
她抬著手,鎖骨變得更加明顯。
她比剛來的時候瘦了很多,但人還是那么漂亮、優(yōu)雅。
這么一個會關(guān)心人、好相處、長得又漂亮的人,不知道夏錦瑟為什么不讓院中的人同她說話。
她真的好孤獨。
每天要么對著窗外那幾盆花草出神,要么對著天邊的朝霞、晚霞發(fā)呆。
要么畫幾幅畫,或者是彈一些曲子。
這些曲子有的委婉動聽,有的氣勢磅礴,有的瀟灑恣意,有的沉郁低沉……
但是不管哪一類曲子,總能扣人心弦,讓人跟著喜,跟著悲,跟著怒……
晨曦湊上前去,看到宋吟正小心翼翼將蟬猴放在梧桐樹干上。
為了把蟬猴放得更高,宋吟不得不高高地踮起腳尖。
看到那只蟬猴正是她送的那只,瞬間氣不打一處來。
她雖然有很多只蟬猴,可是每一只蟬猴都是花費很多心血抓來的。
可是宋吟想放就放了,這么輕而易舉,簡直是豈有此理。
“為什么要把我送給你的蟬猴放了?快把它拿下來?!?p> 宋吟聞聲,低頭才發(fā)現(xiàn)一個掐著腰氣呼呼的俏皮小姑娘。
卻并不理睬,而是自顧自把蟬猴穩(wěn)穩(wěn)地放在樹干上。
那蟬猴向上爬了幾下,躲進了巴掌形的梧桐樹葉里。
宋吟很滿意地拍了拍手,低頭看著那個小不點兒,露出淺淺的笑容,酒窩里似乎裝滿了蜜。
“你不是送給我了嗎?送給我的,就是我的了?!?p> “可是你也不能把它放了呀,我可是費了老半天勁兒才抓住的。你說放就放,倒是輕松得很?!?p> “我是看蟬猴被你扣在桌子上一晚上也不能飛,怪可憐的。而且你就算把它們變成綠將軍,他們不能飛,最后不都是被你扔了?!?p> “扔了的蟬猴,不能飛,便不能像別的知了一樣覓食,最后只能死掉,多可憐呀?!?p> 宋吟看到晨曦還是一副很生氣的模樣。
“好吧好吧,下次不會放了?!?p> 晨曦哼了一下,將頭一扭。
“不會有下次了,我再也不會給你?!?p> “傻丫頭,別生氣。你不是說想吃我給你做的荷包蛋嗎?我再給你做兩個,讓你消消氣?!?p> 晨曦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一只蟬猴換兩個荷包蛋,值了。
心下歡喜,但是面子上仍舊是很不情愿的樣子。
“這還差不多?!?p> 兩個人皆笑著進了房間,她們沒有發(fā)現(xiàn)院外一棵高大的枝葉茂密的橡樹上站了兩個人。
他們皆隱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武功不高的人根本不會察覺他們的存在。
其中一人見宋吟和晨曦進去有一會兒了,便向另外一個人點了一下頭。
兩人算是做了一個簡單的交流和告別。
那人便從高高的橡樹上迅速滑落。
橡樹上的枝葉竟沒有一點兒晃動,好似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此人武功至高,可見一斑。
那人低著身子快速飛躍到距松泉山莊有一百米的密林里。
騎上早已拴在那里的駿馬快速離開了。
留在樹上的人,突然聽到假山旁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禁皺起眉頭。
他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