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的話一出口,跪在地上的人齊齊色變,十四不忿道:“王姬,十五現(xiàn)在不過九歲,何以要這樣處置……”
“怎么?你有異議?”竹君冷笑一聲,“還是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借此給十五求情?哼,你何德何能?”
午后的太陽在頭頂高照,彤云殿前種了幾棵不高不大的柳樹。地下起了幾絲微風(fēng),撩動了柳枝有氣無力的晃動了幾下。
十四聽見竹君的質(zhì)問,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細(xì)而一想面色漲紅想要上前與竹君理論,卻被跪在他旁邊的十三偷偷拉了一把,暗地里遞了個隱晦的眼神。
眾人不再言語,其他幾人也低著頭不敢再次招惹竹君。
竹君也不再多說什么,看都不看幾人一眼,帶著榮娘匆匆進了彤云殿中。
眼看著竹君進了殿中,十五公子還被那句“掌嘴”唬在原地。
怔愣間,兩個太監(jiān)從旁邊利落的小跑過來,輕輕巧巧卻又不容抵抗的抄起十五的臂彎提起他就往院外拉。
“你們要干什么?爾等賤奴居然敢如此放肆!”十五終于回過神來,胳膊上傳來的大力讓他心中恐慌,開始在半空中不住地掙扎,卻終究只是徒勞。
小小的孩子不管面上偽裝的多么鎮(zhèn)定終究是個孩子。在呼救了一圈后不見有人來救自己后,十五終于崩潰哭鬧起來。
兩個太監(jiān)充耳不聞,幾步就把十五拉到院外。不一會兒,院中的幾人隔著高高的院墻聽到了三聲清脆的打耳光聲和十五凄慘的呼痛聲以及更大的哭喊聲。
院中的人齊齊打了個冷顫,然后看著那兩個太監(jiān)像提著個小雞仔似的將十五再次從外提進來,扔在地上。
十五半趴半坐在地上,身上的絲綢衣袍凌亂不堪,滿身狼藉,鞋上沾滿泥土,滿臉的眼淚鼻涕,雙頰上掌印鮮紅刺目,淚眼朦朧,驚慌神色更甚。
以十一為首的幾人看向十五,試探著往過去湊了湊打算詢問一下他的狀況。
“咳咳!”行刑的太監(jiān)守在院門低咳幾聲。
神色各異的幾個公子立馬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的乖乖跪好,就連淚眼朦朧的十五也趕忙挺直跪好,比先前乖順不少。
【】
竹君胡亂脫下木屐進入殿中,慌亂的步伐帶動著衣袂颯颯作響。
待看到床榻上昏迷的十六以及旁邊把脈的袁太醫(yī)后,竹君心中稍定,立在床前靜靜的看著太醫(yī)為十六診治。
半炷香后,袁太醫(yī)放下把脈的手,仔細(xì)端詳了一下十六公子額頭的傷勢,又掰開眼皮看了看后,站起來輕舒了一口氣。
“如何?”竹君上前問道。
袁太醫(yī)這才發(fā)現(xiàn)竹君,連忙躬身行禮道:“老臣拜見殿下,殿下萬安!”
“袁太醫(yī)不必多禮,快快請起!”竹君扶住袁太醫(yī)不讓他拜下。
“十六公子現(xiàn)況如何?傷勢可重?為何一直昏迷不醒?”
“殿下不必多慮,公子這是受了驚嚇,所以才一直昏睡。至于傷勢,只是皮肉小傷,老臣開些藥,小心將養(yǎng)幾日也就好了?!?p> “那便好,有勞袁太醫(yī)了。”竹君放下心來,讓太監(jiān)帶著袁太醫(yī)去了偏殿準(zhǔn)備藥方。
太醫(yī)一走,竹君坐在床榻邊替十六公子掖了一下被角,低頭看著十六悄聲問榮娘道:“怎么樣?事情查清楚了嗎?”
“回主子,事情查清楚了!”榮娘左右看了一下,上前回道:“奴已查清,是休憩之時十三公子先出言挑釁十六公子,原本十六公子也不想將事情鬧大,說了幾句也就算了。未料十一公子在旁挑撥,說了許多……說了許多不敬之詞,十六公子一時不忿與他爭吵,被太傅給喝止住?!?p> “那十六后來又是怎么受傷的?”竹君的半張臉隱在床榻間紗簾的陰影之中,看不清喜樂哀愁,只看得到下頜的光潔線條以及鬢邊一動不動的金珠墜飾。
“是他們幾人趁十六公子去廊下透氣時想要再次出言挑釁,未料十六公子發(fā)了恨,幾人撕打間讓公子從廊下摔了下去,這才受的傷?!?p> 榮娘說完,竹君鬢邊的金珠略微晃了晃,嘆氣道:“確實是不似當(dāng)初母后在的時候了,不過才短短一年,這些牛鬼蛇神就爭相竄了出來,惹得人厭煩。偏偏本宮現(xiàn)在還不能收拾他們,真叫人著惱。”
“對了,有沒有查清這次的事是何人挑唆,以門外那幾個小孩的手段,還不至于如此‘不動聲色’的做出這等事情?!?p> “那邊消息已經(jīng)查清了,十五公子是性子莽撞,被人當(dāng)了槍使。十一公子和十三公子是被鄭婕妤和黃容華挑唆,十四公子是……”
“十四是自己使的心眼,沒人挑唆他!”竹君冷笑,“從進門時率先發(fā)現(xiàn)本宮給本宮演戲,到剛才給十五求情。倒是本宮先前眼拙,沒有看出他還有如此本事。榮娘,多差幾個人看好他。”
“是!”
竹君從床榻坐起,榮娘扶起竹君走出寢殿,坐到了殿前。
“十五的傷怎么樣?”
“主子您放心,已經(jīng)吩咐人下手輕緩些,只是看起來重。”
“這樣便好。”竹君跪坐在前殿,沉吟了片刻。
“主子可是有什么事拿不準(zhǔn)?”榮娘在旁邊看了,試探著問道。
“本宮在想一件事,想著要不要賭一把!”
“看主子的神色,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有了章程?!?p> “是想好了,只是本宮得先找個由頭?!?p> 竹君左手敲擊著桌案“噠噠”響個不停。
“主子,袁太醫(yī)寫好藥方了。”
“喚他進來。”
簾動風(fēng)起,袁太醫(yī)走進來行禮道:“殿下,十六公子已無大礙,老臣先行告退?!?p> “袁先生且先慢走?!敝窬凶≡t(yī),說道:“袁先生,本宮對你知之甚少,只依稀記得母后曾經(jīng)說過幾句你的醫(yī)術(shù),稱你的醫(yī)術(shù)在御藥監(jiān)少有人比,不知是否如此?”
袁太醫(yī)躬身笑了笑,說道:“王姬謬贊,老臣醫(yī)術(shù)不精眾人皆知。王后娘娘宅心人厚,見老臣可憐,替老臣說了幾句好話,絕是當(dāng)不上什么精絕的醫(yī)術(shù)?!?p> “袁先生何必自謙。”竹君笑道:“醫(yī)術(shù)向來難學(xué),本宮閑來也曾讀過幾本醫(yī)書,書中記載的草木醫(yī)方晦澀難懂,本宮讀的是磕磕絆絆,艱難無比?!?p> “若是王姬對醫(yī)術(shù)感興趣,老臣可以為王姬講解疑難之處?!?p> “如此那就多謝袁先生了?!敝窬皖^斂住雙眼中的深意,說道:“說到這里,本宮正好有一點醫(yī)術(shù)上的疑問想要詢問袁先生,不知袁先生可否釋解一番?!?p> “還請王姬言明?!痹t(yī)躬身詢問。
“本宮想問一下太醫(yī),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可以使人致殘……”
【】
竹君在殿前與袁太醫(yī)低聲交談幾句,待回到寢殿之后正正好好對上了剛剛蘇醒的十六公子的雙眼。
“十六,你醒了,感覺怎么樣?”竹君眼看十六清醒,高興上前仔細(xì)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怎么不說話,是哪里不舒服嗎?”
十六呆坐在床上,聽著竹君的言語有些木訥。
“十六、十六?”竹君心中微驚,手中發(fā)了狠勁推了推十六。
“王……王姐!”十六干澀道。
“嚇?biāo)劳踅懔?,還以為你失了魂。”竹君舒了口氣,愛憐地摸摸十六的額頭,詢問道:“肚子餓不餓?王姐吩咐膳房給你做了清粥,先暫且吃一點,太醫(yī)說你現(xiàn)在只能吃清淡的。”
“不用了,王姐,十六吃不下。”
“不吃怎么可以?!敝窬龓椭藕每空恚屗娣稽c,然后接過榮娘手中遞過的粥碗,仔細(xì)吹涼了喂到十六嘴邊。
“過一會就要吃藥了,不吃點東西怎么可以!”
十六沉默的張嘴,一口一口慢慢喝著白粥。
“十六,你這是怎么了?”
“什么?”十六抬頭,卻看見竹君拿著勺子擔(dān)憂的看著他。
“剛才王姐喂你吃東西,你呆呆木木的,差點都吃到鼻子里去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會!”十六臉上勉強浮起一抹牽強的笑意,解釋道:“只是剛剛清醒,腦子太疼,有些遲鈍而已。”
“沒有心事就好?!毖劭词幌爰?xì)說,竹君也不再多問,拿著手絹替他擦干凈臉上的湯漬后,竹君說道:“你剛剛醒來,身子還有些虛弱,等會吃了藥再好好睡一覺,明天一覺起來頭就不疼了,人也就精神了?!?p> “王姐?!?p> “怎么了?”
十六抬起頭看向竹君,默然道:“我可以不吃藥嗎?”
“不行,生了病怎么能不吃藥,耍什么小孩脾性?!敝窬樕幊?,重重放下手中的粥碗,責(zé)備十六道:“看你都成了什么樣子,不吃藥病怎么好?”
十六不說話,低著頭抗拒著。
榮娘端著藥過來,給二人打圓場道:“主子您別生氣,十六公子這是生病心情不好。許是嫌棄這藥太苦,等會奴拿些蜜餞過來。十六公子,主子也是擔(dān)心您的身體,您看這藥也不多,閉著氣一口就喝完了,不會很苦的?!?p> 看著十六蠟黃的小臉,竹君無奈接過藥碗,再次吹涼后送到十六嘴邊。
“快些吃藥,吃完了病就好了?!敝窬迨?。
“真的要吃嗎?王姐。”
“真的要吃?!?p> “那好,十六吃藥?!?p> “這就對了嘛!王姐又不會害十六?!笨粗舆^藥碗一飲而盡,竹君滿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