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是,這件女士外套是什么意思。
她假裝不在意的問:“昨晚那女人很漂亮,是你女朋友嗎?!?p> 田語?,F(xiàn)在沒心情說話,只自顧自開門。
“不是我八卦啦,大家都在傳——”,她聲音本來就尖,這會兒又掐得極細(xì),像春天里被人掐著脖子的貓,瘆人的很,“——她是你金主呢。”
田語桑終于給了她個眼神。
這眼神并不友好,甚至帶了幾分厭惡。但姑娘卻沒發(fā)現(xiàn),依舊用那細(xì)細(xì)的嗓子說:
“我猜不是,看那女人——”
田語桑徑直進(jìn)屋,門狠狠撞回門框。
他把自己砸進(jìn)床里,床墊發(fā)出痛苦的,低低的呻吟。他側(cè)過身,抱著膝蓋,把自己蜷縮成一個無力的圓。
隔著墻壁,女人的聲音清晰傳進(jìn)耳朵里:
“都說他有女朋友的,你非去招惹他,這下丟臉了吧。早跟你說別去招惹他,他一看就不是我們這種人?!?p> 然后那個尖細(xì)的女聲說:
“怎么就不是啦,他要真有能耐,還能住這。你沒瞧見,昨晚那女的,穿的可是雜志上的鞋,九千多塊,兩個月工資呢。要我說,那女人根本是和他玩玩,要真對他有意思,還能讓他住這里。”
怕他聽不見似的,女人拔高聲音:
“我們店長都舍不得買那么貴的鞋呢,她那鞋肯定是假的,哪有人舍得花那么多錢買雙鞋,那女的一看就是愛慕虛榮——”
田語桑用枕頭捂住耳朵,聲音卻扒開枕頭,往他耳朵縫里鉆:
“萬一是真的呢,隔壁小哥可不像窮人啊,說不定是什么離家出走的小少爺。小王他們跟我說,他那鞋也得好幾千。”
“得了吧還少爺,你才來不知道,他都在這住好幾年了,開頭那幾年,沒事就在屋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擾民,鄰居可煩他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女聲把聲音揚(yáng)起得更高:
“也就是我心腸好,從沒投訴。誒說到小王,你知道他送我——”
戴上耳機(jī),世界清靜了。
田語桑大概明白老周為什么生氣了,所有窮途末路的人都是一樣的。
塑料袋里一共十萬零三千塊,整的是陳佳音昨晚給的,零頭是田語桑的積蓄。
他沒取過這么多現(xiàn)金,不知道需要預(yù)約,他等了好久才拿到這些錢。
他沒偷,也沒搶,這錢來路正當(dāng),但他就是心虛。工作人員從他身旁經(jīng)過,偷窺的目光隱蔽而探究。他都知道,卻只能假裝淡定。
他猜他在那幾個小時里丟了什么。
自尊,還是底線。他這樣做,跟被人包養(yǎng)也沒區(qū)別了。
可就是這樣,他還想試一次。他想做音樂,他不想放棄。
耳機(jī)里的男聲清澈悠長,他這才發(fā)現(xiàn)是老周的歌。N.A最后一張專輯,他們最后的榮光時刻。
怒火登時翻騰,他想砸爛這張唱片,但手舉到一半又放了下來。
算了,說不定等他老成老周那個時候,還得靠這張專輯跟人吹牛。
最重要的是,他買不起新的了。
老周那是干不下去了,得重新找份工作。他掙扎著起床,雙腳才踩到地面,兩腿一軟,直直摔了下去。
他從昨天就沒吃飯了。
他狠狠捶著床墊,床墊笨重彈起,連同他的憤懣,悄無聲息的落下。
隔壁開始做飯了,小蔥被油爆的‘刺啦’‘刺啦’響,香氣很快飄來。對門的孩子這次考試成績不錯,正跟父母撒嬌求表揚(yáng)。
田語桑突然很想家。
但他沒家了。
第一個不要他,第二個他沒臉回。
想起家,不免想起陳佳音。他這才遲鈍地想起來了,那十萬塊,是她的錢。
絕望是從云端跌進(jìn)地上。
絕望是發(fā)誓改變世界,最后才明白只是螳臂當(dāng)車,變的只有自己。
那是一段很長很長的路,你知道盡頭繁花似錦,更知道,自己一輩子也到不了。
胃里一陣抽搐,他想吐。
還是得找工作啊。他想,得付下個月房租。
他又開始掙扎,卻站不起來。他干脆躺在地上。
“……廢物。”他一遍遍重復(fù)。
地板又冷又硬,硌的他肩胛骨生疼。意識逐漸回籠,他不知道自己是暈了,還是睡著了。
他聽見手機(jī)響。
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又擔(dān)心陳佳音找他,還是接了。
是個陌生人。
那人很客氣,甚至有點(diǎn)小心翼翼:
“老大,還記得我嗎,小路啊,您幫我改過期末作業(yè)?!挥浀靡矝]關(guān)系,反正您知道有我這么一人就行?!?p> “我找您老江湖救急來了。”
“我現(xiàn)在在游戲公司上班,公司新出個游戲,需要背景音樂?!?p> “我知道,讓您配少女游戲?qū)嵲谇牛晌艺鏇]轍了。上頭急著要,工作量又大,一般人搞不定啊老大,老大您救救孩子吧?!?p> 田語桑不記得這人,聽語速估計(jì)是以前一起玩饒舌的。
救個屁。他想,大家一起完蛋吧。要不是舍不得,他早把器材砸了。
他這邊一語不發(fā),對方卻叨叨地起勁:
“……但是吧,給的錢也多。我們主管說,如果質(zhì)量好,可以長期合作。這機(jī)會很不錯的,您知道我們公司吧,全國最大的游戲公司……”
真TM操蛋。
田語桑用胳膊遮住眼睛,笑出了眼淚。
我好像一只狗啊。他想,機(jī)會是吊在前頭的肉骨頭,都不用看見肉,只要聞著香味,他就晃著尾巴追上去。
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想試一次。
我怎么就過的這么操蛋。他問:“什么時候要?!?p> 對方小心翼翼的問,“咱能不能盡快開始,這項(xiàng)目真的很急?!?p> “明天?!彼阶雷忧埃冁I上敲了幾下。
其實(shí)今晚開始也可以。
是不是不服。他問鍵盤,是不是想再試一次。
電源沒插,編曲鍵盤沒有聲響,他無聲地彈了首‘命運(yùn)’。
手機(jī)反應(yīng)依舊遲鈍,好一會,他才在通訊錄里找到陳佳音的名字。
自從他離開,她再沒換過聯(lián)系方式。
猶豫許久,刪刪減減,他終于發(fā)出短信。
他知道自己是欺負(fù)陳佳音,他也知道陳佳音不會在意。
他更看不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