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他在,便安穩(wěn)
顧梨沉默一瞬,忽又抬頭看他,眼睛里面閃著誠摯的光芒:“那你便留下,明日幫常大哥修墻吧?!?p> 她如此說,便是接納了他。
他幫了她許多次,她自然不好拒絕他。而且,她一個人住,確實(shí)不太安全,有他在,也好互相有個照應(yīng)。
“多謝?!标糖逦⑽㈩h首,表達(dá)謝意。
“只是——”他輕勾唇角,微微一笑,言語隨意又自然,“我搬不動磚,修墻一事,還是你來吧?!?p> 顧梨:“……”
他搬不動棺材她能理解,可是搬不動磚,這就讓她難以理解了。
他長身玉立,明明看起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能連塊磚都搬不動?
但她也沒好意思再說什么,只是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畢竟,她和他,熟是熟了點(diǎn),卻也沒有特別熟。
“夜深了,快些睡吧?!鳖櫪嬲f著,又點(diǎn)亮了一盞油燈,送到了他面前。
晏清接了燈,向她一笑,轉(zhuǎn)身出去了。
顧梨看著他頎長優(yōu)雅的身形出了房門,直到聽不到他輕輕的腳步聲了,這才關(guān)上了門,重新躺回了床上。
即便不久前她剛剛經(jīng)歷了驚心動魄的一幕,但此刻有他在,她的心便沒來由地覺的安穩(wěn)。
晏清回到隔壁房間,熄滅了油燈,躺在了床上。
今晚發(fā)生的事,確實(shí)是他未曾料到的。
他沒想到,今夜來此,她竟正處于危難之中。他知道自己身體虛弱、沒有力氣,如果當(dāng)時貿(mào)然過去,不但趕不走流氓,反而還會讓她自尊受損。
因此,他便走到了年久疏松的圍墻邊,用他僅存的力道,推了一下其中的一塊磚石。
當(dāng)時他早就算計好了,只要那塊磚石一動,其他的磚也會動,整面墻就會倒。墻倒塌的動靜不小,勢必會引出隔壁狗吠,再引出人來。那流氓,也必然會被嚇跑。
事實(shí)證明,他算計的絲毫不差。
良久,他還沒睡,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著,一雙幽深的眼睛里沒有了笑意,沉靜的可怕。
他完美的面容隱匿在了眼前這層層疊疊的黑暗之中,看不出任何神情。
黑暗,他早就習(xí)慣了。這三百多年以來,日日夜夜,皆是如此。
……
天光微明,他起身,出了房間。
春日拂曉,夾雜著花草芬芳的暖風(fēng)熏人欲醉。此時星光未散,他便踩著滿地星輝,向著天邊的皎皎明月走去。步伐輕緩、身姿悠揚(yáng)。
他離她越來越遠(yuǎn),身上也越來越痛,仿佛每一寸肌膚都在緊緊箍著骨骼一樣。但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異樣,依然溫和平靜,甚至還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停下腳步,驀然回首??床坏剿荒苓h(yuǎn)遠(yuǎn)地看到那兩扇大門。
唇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伴隨著那種熟悉的緊繃感,他又像是一陣風(fēng)、一縷云,倏地消失不見。前方等著他的,是綿延三百多年的、漫無邊際的黑暗。
但他笑,他期待。這黑暗,必然離結(jié)束不遠(yuǎn)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子打在了顧梨的臉上,她睜開了眼,穿衣起身。
隔壁房間里靜悄悄的,并沒有動靜,她以為他還沒起身。于是,在出門之前,顧梨走到了房門口,敲了敲門,想要知會他一聲。
然而,房門虛掩著,里面沒人回應(yīng)。
顧梨透過門縫往里看了看,見里面竟然沒人。再看大門,早已經(jīng)被打開過了。
他出去了?什么時候出去的?為何她一點(diǎn)動靜都沒聽到?
隔壁常嫂子一家已經(jīng)起來了,顧梨臨走前,將家里的鑰匙給了她。
“我阿兄出門忘帶鑰匙了,要是聽到他回來了,勞煩常嫂子就把鑰匙給他吧?!鳖櫪鎳诟?。
“哎,行,我記得了?!背I┳踊貞?yīng)著,又讓顧梨在她家吃了早飯?jiān)僮摺?p> “不了,仙草堂那邊有飯,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啊?!鳖櫪嫘Φ溃竭^倒塌的院墻,又出了大門。
才進(jìn)了仙草堂,她便看見秦大夫的女兒青青正在擦拭藥柜。
“梨姐姐,我爹娘正等著你吃飯呢,你快些過去吧?!鼻嗲嗄菑埱逍愕男∧樕蠟M笑意。
顧梨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一聲,往后堂去了。
秦大夫夫妻兩個,半生只得了青青這一個女兒。顧梨與青青年歲相仿,只比她大了一歲,又是個孤苦無依的,所以秦大夫夫妻倆心生憐憫,便將她如同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吃完飯,張氏開始做家務(wù)活兒,顧梨與秦大夫一道去了前面,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藥材名她已經(jīng)記得差不多了,今日再抓藥,便不會像昨日那般手忙腳亂。有了她這個助手,秦大夫那邊也輕快了許多。
一天下來,顧梨不得不贊嘆秦大夫醫(yī)術(shù)精湛。
仙草堂不大,只是個家庭式的醫(yī)館,所以來這里看病的人,都是些尋常百姓。他們并沒有多少余錢,因此,除非病的扛不過去了,否則不會出來花錢找大夫看病。這也就決定了,秦大夫所看的病人,都是些重病的。
顧梨做了好幾年醫(yī)生,對此自然清楚明白,作為一個醫(yī)者,只有見過的疑難病癥多了,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jīng)驗(yàn),醫(yī)術(shù)才能越發(fā)精湛。秦大夫,便是如此。
秦大夫不單單醫(yī)術(shù)精湛,更難能可貴的是,還醫(yī)品上佳。他對每一個病患都和藹可親,對哪怕是微小的癥狀都萬分謹(jǐn)慎,這恰恰與顧梨的從醫(yī)理念不謀而合。
只有慎重對待每一個癥狀,才能盡最大可能地治好疾病,甚至是挽救病人的生命。
仙草堂的工作不算輕松,這一整天下來顧梨都忙忙碌碌的,直到天色昏暗,這才收了工。
她臨走之前向秦大夫預(yù)支了工錢,買了些糧食和生活用物。仙草堂管她飯,但如今家里多了一人。
顧梨拿著買來的許多東西走到了家門口,見大門仍然鎖著。她便放下了東西,去找常嫂子拿鑰匙。
“回來了啊”,常嫂子熱情地招呼,又道,“你阿兄一整天都沒回來,鑰匙還在我這兒呢?!?p> 她說著,拿出了鑰匙,還給了顧梨。
“你阿兄是干啥的?大白天里一回沒見過他?!背I┳訚M面疑惑地問。
顧梨笑了笑,隨口找了個理由:“他的活兒早出晚歸的?!?p> 他是干什么的,她也不知道。
常嫂子了然地笑了起來:“哦,原來是這樣,我說呢。”
她又由衷地稱贊:“你阿兄可真俊,是我見過的頂好的人物了!”
顧梨但笑不語,心中暗暗贊同常嫂子的話。
他也是她歷經(jīng)兩世,所見過的最完美之人。
辭別了常嫂子,顧梨回家做飯。她已經(jīng)吃過了,這飯自然是給他做的。
然而,她做好了飯,天色已經(jīng)黑了,晏清卻仍然不見回來。
顧梨把飯放在灶上溫著,進(jìn)了屋,坐在燈下一邊看從秦大夫處借來的醫(yī)書,一邊等著他回來。
她時不時地抬頭往門口看,幾許焦慮,不期然在她心里蔓延。
殘缺了一小塊的月亮,不知何時悄悄爬上了樹梢。好在,今夜月色尚明。
白露
猜一猜,公子今夜還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