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頎在長亭處忽然勒住馬脖子,他的神色迷茫,仿佛不知道該去哪里,遠處還在朦朦朧朧的夜色之中,天只微亮,秋風尤寒。
“爹爹有話跟如織講嗎?”看見燕頎停了下來,煙如織明白父親的用意,此刻她雖然已是滿頭大汗,但決心不露出一絲倦意,這些日子她變得更堅毅了。
燕頎翻身下馬來,拍拍馬兒的頭,讓它去山澗喝水,自己則緩緩走到了長亭之中。天色漸亮,這里應(yīng)該能看見極好的日出。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毖囗牪凰闶裁次娜四?,也極少會吟詩,但這首詩,他市場會念?!叭缈椔牶喒霉谜f過,這是李白的詞?!薄笆四昵?,我抱著你,站在這里,眼前也是這幅情景。我連夜騎馬,逃也似的離開了頌揚城,走到這里,終于停下來。我知道,是時候想想未來的路了。”燕頎指著眼前的景色,嘆道。
“頌揚城是什么地方,爹爹從來沒有對如織說起來過。”煙如織預(yù)感,今天會聽見一個從沒被父親提及的秘密?!敖裉欤揖透嬖V你,但是孩子,還記得耕舟的身世嗎?有時候,事情會超出你的想象,你要堅強些,才能慢慢接受它?!毖囗牱路疬€有一絲擔憂,但他又深知今天必須要說出來了。
“是,如織現(xiàn)在什么都不怕?!睙熑缈棃远ǖ攸c了點頭。
燕頎幼時有人給他看過手相,說他弱冠那年會有人生大變,如何抉擇將定下一生的命運。
二十歲那一年,昆侖主派他參與風云變,在他之前已經(jīng)有十三位師兄死在平天下手里來,參與風云變的人相互不留姓名,怕的是你剛剛記住他的名字,下一刻他就身首異處了。
“滅掉風云盟,殺戮就會停止。”會停止的,他一直相信師父說的這句話。
找到平天下的前一日,燕頎其實去過那個茅屋,那里有一個剛剛分娩的婦人。
“對不起,在下失禮了?!蹦贻p的燕頎面上一紅,連連賠罪,貿(mào)然撞見這樣的情景,實在尷尬。“請問,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一個身高馬大的男人,負了傷?!毖囗犐碡摯蛱降娜蝿?wù),雖不好意思,還是問了出來。
“你看上去很累了,這個屋里有一口井,你自己取水喝吧?!眿D人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帶著一慣的善意,問到。
“多謝?!毖囗犝枰纫豢谒?,“可是屋里怎么會有井呢?”“倒也不是屋里有井,是屋里那個大鍋下面和外面的井是通著的,屋里也可以取水,方便很多。喝了水趕緊離開吧,這里不太平?!彼辉倥c燕頎言語,只顧哄著自己的孩子。
第二天七大派的高手發(fā)現(xiàn)了平天下的蹤跡,一再與他短兵相接,勝負皆有。暮時,他們一直追著負傷逃跑的平天下,把他逼進了這個廢棄的園子,當時他們并不知道,本可以逃走的平天下,是自己要回去看一看的。
即使身負重傷,平天下依然十分難纏,與他交手,九死一生。因此,就在天盟死士嘯聲響起的時候燕頎抱了必死的決心,脫開陣法,攻向那個世上最可怕的魔頭!
意外的,停止了,女嬰的啼哭,讓平天下的殺戮停止了??上?,別人的殺戮沒有停止,平天下死了,他為了救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死在了七大派的合攻之下!
風云盟滅掉了,但是殺戮沒有停止,燕頎的信仰好像被擊碎了。
當婦人拖著中箭的身體抱著孩子躲進茅屋的時候,燕頎的心要像被火灼灼地燃燒著,他不能原諒自己,那聲嬰兒的啼哭救了他一命,但他卻擲下了火把,要燒死的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良知!
不可以,不可以讓這件事發(fā)生,燕頎倒退幾步,退到了眾人之后,摔在了地上,旁邊是口井。是的,是一口井,這口井聯(lián)通了屋里的大鍋!所有人的眼睛都灼灼地看著熊熊燃燒的房屋,沒有人注意到燕頎從井口進去,潛入屋內(nèi)的事情。
還活著,那個嬰兒還活著,她的母親緊緊抱著她,胸口的袖箭的印記印在了女嬰的左肩上,她啼哭著,好像非常害怕。
燕頎抱起女嬰從井口逃走了,他往南一直走一直走,半刻也不敢停下,他決定不再回昆侖,不再回那所謂的名門正派了!當日的七大派高手都一一散去,誰也沒有注意燕頎是最早離開的,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誰也沒有多提。
“爹爹,你在說什么?難道如織,居然是那個婦人的女兒?”煙如織干笑兩聲,她希望這不是真的,但她清楚自己的左肩上有一個燙傷的痕跡,從沒有人知道那是哪里來的。
“如織,你不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你是...平天下的女兒?!毖囗犑亓耸四甑拿孛?,竟是這樣讓人難以接受?!暗阍隍_我吧,你不要騙我了,我不聽!”煙如織捂住了耳朵。“孩子,你要相信,爹爹也希望你是我的女兒,我也希望永遠沒有人知道,可是沒有辦法,這個秘密已經(jīng)一點點被挖出來了,他們遲早會找來的,你現(xiàn)在必須走了?!?p> “去哪里?爹要我去哪里?”燕頎遞給她一個包袱,“這里有我能為你準備的一切,你去哪里,都不能再告訴我了。這支銅簽紋樣我原先在昆侖的子虛書閣里見過,但想不起來它的來歷了,你若想去查探,可去昆侖?!?p> “那我還能回來看您嗎?”煙如織跪在地上,淚如雨下?!叭绻幸惶欤銖姶蟮秸l也不能傷害你,便回來吧。”“如織害怕不會有那一天的!”煙如織拉住燕頎的衣袖,“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爹爹當初何必救我?”
“你是我心里對善念的最后一點信任了,我雖然遺憾不能護你一生,但我從不后悔救過你?!毖囗牥雅畠悍銎饋恚昂⒆?,你會強大起來的,爹會一直等著那一天。遠行吧,天已經(jīng)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