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這位伙計所言,袁大學(xué)士死于亥時和寅時之間,卯時撈上來,那么撈尸地和落水地應(yīng)該有些距離才是。怎么酒瓶就在尸體撈起來的河邊?
這分明是有人故意為之。
一想到這里,沈煙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袁木之的死,不簡單。
眼看著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一群官差開始清退人群:“都散了啊,別看了?!?p> 三兩個官差將袁木之抬了起來,走出人群。
從沈煙眼前經(jīng)過時,她看見袁木之靴底有些紅色顆粒,不由奇道:“他鞋底怎是紅色的?”
撈魚的小伙子應(yīng)道:“看見東邊的染布坊了嗎?前幾天下雨,他家曬在外頭的紅布被雨淋了,地里的水都變紅色的了。袁大學(xué)士定是從東邊過來,經(jīng)過染布坊,紅了鞋底。”
沈煙若有所思地點頭,向小伙子手指的方向望去。
東邊……好巧不巧的,沈煙又看見了花月樓。
也是在東邊啊。
這時人群開始退散,沈煙也跟著離開?;靵y中她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刻跟了過去。
那是一個身材有些臃腫的婦人,一身粗布衣裳,踉踉蹌蹌地走著。沈煙在后頭喚她:“袁夫人?”
婦人背影一顫,回過頭來,一張蠟黃的臉上布滿淚痕。
那是袁木之的結(jié)發(fā)妻子,林氏。
沈煙依稀記得,她小的時候,有一次受爹爹委派,去袁木之家還書。袁木之不在家,是袁夫人林氏接待了她,還留她吃了碗油潑面,鮮香純正,至今印象深刻。也就是那碗油潑面,讓沈煙一直記得林氏。
她看著林氏這副模樣,心中愴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袁夫人,節(jié)哀?!?p> 想不到林氏用力掙開沈煙的手,警惕地問:“你是何人?”
沈煙這才意識到,她帶著人皮面具,林氏自然不可能認(rèn)識她。
“我是九王爺趙月攬之妻,我叫顧煙煙?!?p> 原以為搬出九王爺?shù)拿^能有些用處,想不到林氏一聽,臉色又蠟黃轉(zhuǎn)為慘白:“我不是官家的人,我、我也不與官家人打交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別問我!”
沈煙奇道:“你知道我要問什么?”
“你定是問我老袁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袁夫人,你相公或許死于非命,所以我才想問問你……”
林氏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難言之色,喃喃:“那也是他自找的?!?p> “自找的?也就是說,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求求你,別再問我了。”
沈煙嘆了口氣,知道再問下去,非把林氏逼瘋不可。
“好吧袁夫人,我不問了。我只是想從你這兒,了解一個人。那人,叫沈放?!闭f到爹爹名字時,沈煙的語聲開始顫抖。
不過林氏根本無暇注意沈煙的語氣,她聽到這名字也愣住了:“沈大學(xué)士?你問他做什么?他不是已經(jīng)……”
“我知道。沈大學(xué)士出事前,是否與你家相公有些暗中往來?”
“你問這個干什么?我、我為何要告訴你?”
“袁夫人,咱們不妨來樁交易。你告訴我實情,而我,給你安排新身份,幫你出城。”
“什么?”林氏瞪大了眼。
“你既知道袁大學(xué)士死于非命,那就應(yīng)該知道,你自己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我是九王妃,我有能力幫你,只要你開口?!?p> 林氏沉默半響,終于道:“那陣子,我相公確實與沈大學(xué)士私底下有些往來。不過他們是用書信往來的,我并不知道內(nèi)容?!?p> 沈煙覺得蹊蹺。他們共同就職于文殊閣,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什么話不能當(dāng)面說,非得書信往來?
“那些信,可在你家中?”
“不,他從不將書信帶回家。我有次無意間發(fā)現(xiàn),也不過是因為他放在要換洗的衣服里,忘記取出了?!?p> “不放在家中?那他將信放在何處?不會是看完就燒了吧?”
林氏搖頭,目中忽然露出怨恨之色:“我想他定是把信放在花月樓的花魁那里了?!?p> “花月樓?花魁?”
“這些年他被那個花魁謝蕓兒弄得鬼迷心竅,田也賣了、房子也賣了,就是為了討那個女人歡心。否則、否則我又怎么會穿成這般落魄?他也不想想,花魁是什么樣的角色,能輪得到他這個糟老頭子嗎?他呀,整天就知道與其他富家子弟爭著,這不,終于遭人報應(yīng)了?!?p> 沈煙明白了。原來林氏以為袁木之是死于這事啊。
不,絕不是這么簡單。
她喃喃道:“又是花月樓,看來還得去一趟?!?p> “袁夫人,不如這樣,你先行回去收拾收拾,我去辦點事,咱們一個時辰后城門口見,屆時我送你出城?!?p> 林氏如釋重負(fù),忙不迭奔回家去。
沈煙熟門熟路地去花月樓。這次她有備而去,提前將長發(fā)束了起來,帶上一頂書生帽,扮成個讀書人的模樣,大搖大擺進(jìn)去了。
一樓大廳內(nèi),紅彤彤的一片,各式燈籠高高掛著。
“這是哪出戲?。拷裉鞗]什么節(jié)日啊?!鄙驘熢跓艋\底下轉(zhuǎn)悠著,只見其他客人們興致勃勃地解開燈籠下面的紙片,一個個念著。
“猜燈謎?”沈煙驚詫極了,花月樓還有這種活動?
“你是頭一次來吧,”有個富家公子笑嘻嘻地打量沈煙,“這是花月樓一年一度的花月等會,被你趕上了。”
“花月燈會?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對了,我看那些人猜了燈謎之后,都去了雕窗那邊,又是做什么?”
“領(lǐng)珠子呢。誰的珠子越多,誰就是這場燈會的勝者。”
“哦?勝者有何獎勵?”
“這獎勵可大了。勝者啊,今晚上就能與花魁共度春宵了?!?p> “花魁謝蕓兒?”沈煙忍不住叫道。
“看來蕓兒姑娘聲名響亮,連你這個剛來的也知道她。”
“花魁嘛,我自然知道。不過,怎么有這么多人?”沈煙看著大廳里烏壓壓的人頭,心中驚駭,她上次來沒見有這么多人啊。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案患夜尤滩蛔⌒ζ饋?,他有心賣弄,便細(xì)細(xì)跟沈煙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