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廊很長,他徒步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看到一個人影。等他走到了他旁邊,那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白發(fā)蒼蒼,臉上溝壑交錯,松弛的臉皮垂了下來,一雙手卻極有力氣地捉住他的手腕,聲音嘶啞道:“誰?”
李嶠記著虞我行的囑咐,道:“我是個大夫?!?p> 聽他這話,老人松了手,安靜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座石像。李嶠快步離開,再走一段路,眼前豁然開朗!
在他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石窟!
四周皆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照亮了整個石窟。五乘五的街道縱橫交錯,五根粗壯的玉柱頂起了這個地下村落。
房是石板平房,一條暗河川流其中,從五根高大玉柱上垂下無數條鐵鏈,鐵鏈連在平房內部,偶爾有鐵鏈在晃動,像是鎖住了什么人。
李嶠現(xiàn)在就在石窟半空的一個洞口,他面前有一座二人寬的吊橋連到下方。李嶠順著吊橋走下去,吊橋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他剛走到一半,就聽到數扇門推開的聲音,有人出了門,而后是其他的,數個人走到了街上,抬頭看著半空中的李嶠。
這破地方竟然還有人???!
而且那些人的臉上,還有黑色雷印,赤紅的眼睛盯著他,他們是鍛魂人!
李嶠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待在原地,暗道:虞我行坑他!
突然,聽見下面有人在喊:
“溫小哥怎么不下來?”
“你都兩個月沒來了,最近干嘛去了?”
接著,有個大漢憑空而起,腳點在石窟壁上朝他躍過來,輕易地跳到了吊橋的鐵索上,那人已在他面前,李嶠避無可避!
只見那人并未發(fā)狂,背后還背著一塊布包著的東西,他打開布包,里面毅然是塊石像腦袋,雕得跟溫越鋮有八分相似。
漢子眼中有光,尊敬道:“城主不是還在病中嗎,俺給他雕了像,鄉(xiāng)親們準備將他供起來,溫小哥你看像不?”
他們不知道溫越鋮被流放的事,認為現(xiàn)任城主還是他。
李嶠自知聲音跟凌愈差得很多,于是一路上只點頭,這些鍛魂人圍著他,將一筐筐稀奇古怪的東西塞給他,很多都是用石頭做的,甚至還有鍋碗瓢盆。
李嶠盡數收下,這些鍛魂人見他點頭同意,于是忙著去將溫越鋮的石像頭供起來,李嶠才得以逃脫。
凌愈的藏身之處不難找,他住在這座石窟唯一的兩層石樓中,二樓的石檐下掛著一串紅藍布條捆著的風鈴,很粗糙,卻有種放浪不羈的味道。
他推開門,依舊是滿地的書,整體布局跟城主府書房差不多,一目了然。李嶠放下燈找鑰匙,第一層找遍了便上了第二層。
第二層有一把陳年的木鎖,上面落了灰,不像有人居住過的樣子。
他心道:鑰匙不會在里面。
雙手卻忍不住地握住這把木鎖,兩手一掰,破舊的木鎖在他手中斷成兩半。他推門而入,灰塵撲面而來。
“咳咳!”
李嶠一道掌風打開了二層的窗戶,原本灰暗的房間照進了光,瞬間明朗。李嶠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突然覺得惡寒,仿佛有那么一雙手從他背后掐住了他的喉嚨,陰寒爬上脊梁,不知不覺中,他的雙眼兀自流淚。
李嶠擦了淚,心中隱隱作痛,以為自己被灰迷了眼睛。石屋不大,四面都掛著畫,地上還散了一些。
他撿起一幅畫,畫得是蒼山海崖;再撿一幅,畫得是白衣少年;再撿,還有槐樹下坐著的白衣姑娘,圓胖老人,以及站在他身后的三名少年,其中一人,額間紅痣……
這筆觸,這畫風,這認不出人臉的瀟灑,跟他常拿出來端詳的那幅自我對弈的昆侖山試煉圖如出一轍,是同一人畫的!
誰?究竟是誰!
誰畫的這些,昆侖山試煉圖上的又是誰!
李嶠頭痛欲裂,像是有人活活撕開了他的大腦,破碎的記憶在他腦中一閃而過,李嶠一掌打在墻面,而后無名功法飛速運轉,內力如同洪水般涌出!砰,砰,砰。無數畫卷被他打爛,李嶠將石桌上的一切掃落在地,等他神志清醒,手中已經握著一塊檀木私印。
他看著上面的名字,嘴唇微啟,道:
“虞我行……”
李嶠沒找到鑰匙,出小樓時看見了吊橋旁的一尊石像。
溫越鋮的石像不僅有頭,還有盤坐的身體。整體有近半個石窟的高度,它被嵌進夜明珠之間,眉目堅毅,嘴角帶著仁慈的笑。這樣一張威嚴貴氣的臉本不適合素淡簡衣,更不該手中托著盛竹玉凈瓶,一幅觀音在世的樣子。
應該穿著錦繡在高處,或者套上盔甲在塞外戰(zhàn)場拼殺,但在這座地下石窟中,珠光相托,他是神靈,也是佛明。
鍛魂人排著隊,手中握著石頭做的香,紛紛給他供上這“香火”,見李嶠要走,揮手跟他道別。
“溫小哥,若是城主病好了,記得告訴我們!”
李嶠學著凌愈的樣子微笑點頭,轉身離去。
“找到了嗎?”虞我行道:“看你這個樣子鐵定沒找到,罷了罷了,還是得靠本座自己。”
虞我行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李嶠,是一塊一指長的黑木,道:“你出去后把它點燃,本座的人發(fā)現(xiàn)了自然會過來?!?p> 李嶠接過黑木,道:“我在那兒看見了些東西,”他將檀木私印拿到虞我行面前:“昆侖山試煉圖是你畫的?”
虞我行得意地拿過私印,欲往溫越鋮的臉上印:“本座的畫畫得不錯吧,當初還給皇家大學士看過,人人都夸我天賦異稟,哈哈哈!”
李嶠道:“凌愈兩月未曾進石窟,若是他要去,便要從你這里經過。你明知道鑰匙不在那里,為何要引我過去?你故意的?”
虞我行張狂道:“本座閑得慌!”
難怪都說他入魔了,行事作風簡直異于常人。
李嶠氣不打一處來,正要離開時,虞我行道:“等此事結束,我告訴你一件事?!?p> 李嶠疑惑回頭,虞我行笑得隱晦,再次隱入黑暗之中,只留下溫越鋮雙手握著鐵欄好奇地看著他這個陌生人。
一出密道,空氣豁然清新。
剛好天將露白,李嶠將琉璃燈歸于原位,跑到院中點了那塊黑木。
“你在干嘛?”
凌愈不知何時拄著拐杖到了他背后,李嶠嚇了一跳,解釋道:“我在燒火,今天太冷了,燒點碳火暖暖手?!?p> 還好這塊黑木跟碳相似,李嶠將它丟進炭盆中,裝作很努力的樣子拿起另一塊碳打火。
凌愈擺頭道:“你這樣是不行的,碳燒不起來?!?p> 說罷,他撿起地上的枯枝堆在碳上,將枯枝點燃,道:“直接點碳是不會燃的,你要這樣蓋層干枝,然后把干枝點燃,用它來燒碳?!?p> 李嶠見他熟練地點了碳,心道:一個城主竟然還會這些東西,看來溫越鋮在漠北戰(zhàn)場的日子過得不咋地啊。
“學會了嗎?”
“學,學會了。”
凌愈欲進書房,道:“把炭盆端進來吧,鋪紙,我要作畫?!?p>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凌愈要在早晨作畫。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三……
“今日到此,你把政務簿子拿來,我看看有沒有什么大事發(fā)生?!绷栌焖俜啿咀?,末了將其放在桌上,道:“沒什么事,拿下去?!?p> 李嶠吐槽:他這城主當的也真悠閑,敢情畫畫才是主業(yè)。
看穿李嶠心中所想,凌愈無奈道:“我已經減了他們稅,不去打攪他們便是盡職盡責。你這小仆,哎,磨顏料吧,塢城的金家愿以千金買我的畫,我快點給他畫完,城南的孟二娘生了娃娃,我好攢錢給人家送賀禮去?!?p> 凌愈畫了一天才完成金家要的賀壽圖的三分之二,準備挑燈夜戰(zhàn),李嶠送了夜宵就被他趕去睡覺。
李嶠并未睡,而是趴在側室門縫盯著凌愈,觀察他的動靜。凌愈畫了一會兒畫,擱了筆,四下觀望后拿上夜宵,提燈進了密道。
“咕咕,咕咕。”突然傳來一聲鳥叫聲。
李嶠正準備跟上去,肩膀被人一拍,他一個激靈轉身一拳,那人輕松地接過這一拳后將他按倒在地。
后背多了幾分重量,有人壓在了他身上。李嶠聽見耳邊有人氣息曖昧道:“鬼鬼祟祟的在干嘛?小嶠~”
巧了,來的人是虞繪!
虞繪瞇著一雙桃花眼疑惑道:“誰給你的牽云香,吳管家?這個時候找我有什么事,我們正在找我那個嘮叨老爹,他失蹤三天連個信兒都沒有,急死吳管家了?!?p> 她倒是優(yōu)哉游哉,半點不擔心自己爹的安危,李嶠掙扎道:“放開我,我知道他在哪兒?!?p> 虞繪挑眉:“哦?”
李嶠指著地板認真道:“他在下邊兒?!?p> 在下邊兒……
???
李嶠話還沒說完,虞繪的寒刀就刺到了他耳邊,深深插進地面。只聽她陰森森地叱責道:“別跟我開玩笑,那種人臉皮厚,哪里會死?”
不是,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彎刀離他的臉也就半公分的距離,若是虞繪手抖了,他才是要下去的那個。
“他沒死,他在下面,牽云香是他給我的,他就在這地板下面!”
李嶠拼著一口氣說全,暗戳戳地回頭,發(fā)現(xiàn)虞繪都呆住了。她一身緊身紫衣,身上還帶著泥塊,不知道從哪兒趕過來,看上去有些狼狽。
“你說,他在地板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