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時弊

　　所以，謝珞不怕不慌，恭敬的應(yīng)聲：“弟子不敢了?！?p>　　“嗯～說下去。”陳方安面無表情的道。

　　評論他畢生最大的敗筆，竟也能當成聽故事一般，謝珞暗暗佩服他老人家的心境。

　　謝珞接著說道：“清田制難以推行的緣由是不夠強勢。土地兼并是歷朝歷代難以治愈的頑疾，我朝貴族與大地主兼并土地的情況極為嚴重。國朝納稅的土地，半數(shù)為權(quán)貴與大地主所隱占，使百姓無田無地淪為佃戶。要從權(quán)貴與大地主手中搶奪田地，非有強兵不可。用強兵威懾，有百姓支持，使鐵血手腕劈開一條血路?！?p>　　這番言論對于身處封建社會，飽讀儒家仁愛學(xué)說的古人來講，或許會不能接受。

　　秦文遠威嚴的聲音揚起：“少年人，老夫不說這法子不可行，只說這法子執(zhí)行之后，過個幾年，再有權(quán)貴地主使用各種名目巧取豪奪田產(chǎn)，再過個幾十年數(shù)百年豈不又是如同從前？”

　　依他所言是能接受鐵血手腕，只要有一個讀書人肯接受，那便說明還會有志同道合之人。

　　謝珞欣慰的笑了笑，既是能接受，那便能說下一個層次的謬言，“秦師傅一語中的，只要土地私有制度不被廢除，土地兼并的問題就得不到根本的解決，只能待有朝一日朝廷兵強馬壯之時，使用強權(quán)將土地無償收歸朝廷所有，再分給無地的百姓使用，唯有此法才能一勞永逸掐滅土地兼并的源頭?！?p>　　陳方安動容，這番話攪的他心緒不寧：“小瑾，讀書人不可不尊仁道，師傅如今告誡你往后不可在外人面前如此肆意妄言，師傅與文遠賢弟容得你胡言亂語，世人必不會放過你?！?p>　　“拗老兒是護著你，你切不可心有怨言?！鼻匚倪h勸解道。

　　“二哥，師傅是為你好。”謝瑾語氣嚴肅，卻暗中朝她擠眉弄眼。

　　謝珞自是明白‘世人’的指向是哪些人，恭敬應(yīng)諾：“弟子明白。”

　　陳方安一聲輕嗯，他看向秦文遠，得意的笑道：“秦無臉，老夫的弟子如何？”

　　“不如何。新政是你我今生的魔障，若是他能替老夫?qū)こ鼋Y(jié)果根源的法子，老夫才算認可?！鼻匚倪h語氣淡淡道。

　　話如此說不認可，實則他已經(jīng)被謝珞大膽卓識震驚的難以言表，平日里他所見的年輕學(xué)子大都只是固步自封的拾人牙慧，或是仿改前人的原論，毫無新意可言。而謝珞所言是讀書人從不敢設(shè)想的，當然也包括他。

　　謝珞也在嘀咕著秦老頭兒真是強人所難，斜目睨了他一眼：“秦師傅自知此事難如登天，請恕小子才疏學(xué)淺，小子可無登天之法只有妄言?！?p>　　膽大的小子脾性太差，暗惱老夫了？

　　秦文遠不禁笑了：“妄言也可說得，出得你口，入得老夫耳，絕不與外人道?！?p>　　謝珞看向陳方安，唯有他能證明秦文遠的話中虛實，若是他當面背后各一套，謝瑾會有不小的麻煩，因為她想要說的話更令人驚駭萬分。

　　陳方安瞅見弟子的詢問目光，隨意點了點頭。

　　謝珞得到師傅的回應(yīng)，才道：“那就等舊朝覆滅，新舊朝的替換戰(zhàn)亂會有大量無主之地，新朝之初為求得民心便會將大部分無主之地分給百姓，甚至于搶奪有主之地分給百姓?！?p>　　“大膽！”

　　“危言聳聽?！?p>　　一如所料會得到兩位長者的怒斥，謝珞淡然一笑。

　　她繼續(xù)說道：“土地兼并是舊皇朝走向覆滅，新皇朝建立的根本原因。當國朝的無田百姓達到十之七八，遇上災(zāi)荒連年，多數(shù)百姓無地更無活路，而權(quán)貴地主又趁著天災(zāi)巧取豪奪百姓的田產(chǎn)，致使百姓義憤填膺，眾數(shù)百姓身處絕路，必想逢生，所以百姓爆發(fā)動亂必不可免，殺地主殺權(quán)貴，四處戰(zhàn)火將起，屆時必推翻朝廷。此事無不可言，冥冥之中，皇朝有朝運如同人的壽命，否則歷史長河中為何無千秋萬代之朝，歷朝歷代要做的是盡量延長朝代的壽命。”

　　言畢，屋內(nèi)沉靜無聲，謝珞真夠膽大妄為，這番話要是為外人知曉必將引來禍事。

　　秦文遠率先打破沉靜，揶揄他：“黃口小兒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就為你有此膽魄，老夫認可你了?！?p>　　謝瑾又是一番擠眉弄眼，咧著嘴無聲笑笑。

　　陳方安陰沉的臉上眉梢緊緊皺成一團，沉默不語。

　　謝珞暗暗嘆了一口氣，她滿心希望師傅能認同她的話。

　　國朝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國朝大權(quán)分散，兵備衰弱而至番邦外敵虎視眈眈，偏偏屋漏遭逢連夜雨，國庫又虧損嚴重，百姓受累加增賦稅，天下萬民有苦難言。

　　不少忠良之士都盼著能通過變法使國家富強起來。改革變法，在重農(nóng)的封建社會里，土改肯定繞不過去，她一定要陳清厲害關(guān)系，斷絕他們再起土改的心思，碰的頭破血流不說，身死道消是另一個時空古往今來改革先賢留下的唯一痕跡。

　　沉默良久，陳方安情緒愈見低落。

　　在這一刻，他迷茫了，他傾盡心力所施為的新政在弟子口中都是可笑至極的鬧劇。

　　“師傅，一次改革失敗并不能抹去您政績卓著的功勛，您心念百姓苦難深重，百姓也會感念您的恩德。”謝珞不忍老人消極悲觀。

　　謝瑾也不再遁入虛無意圖躲避考校，他踏前一步站在陳方安身前，深施一禮：“師傅以天下為己任，忠于職責、不畏權(quán)貴、剛正不阿，為天下讀書人樹立了典范，您若是頹廢了，他們也會失去奮進的勇氣。”

　　陳方安嘴角微微上揚，笑罵道：“油嘴滑舌，依你所言師傅成了圣賢，一言一行都影響天下讀書人?！?p>　　秦文遠的眸光停留陳方安滄桑的面容上，這張臉他已經(jīng)看了將近三十年，從年輕到年老，面容逐年顯見滄桑，始終不變的是憂國憂民的恒心。

　　“拗老兒，兩個小子所言不為過，你為了勤于國事而疏于家事，當年你的發(fā)妻難產(chǎn)故去，你又不肯續(xù)弦，日子過的如此困苦，莫說平凡世人，就是圣人先賢，怕是也不愿受這份苦楚?！?p>　　陳方安感受到三人的關(guān)懷，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小瑾，你方才說重農(nóng)抑商，老夫想到若是重商，應(yīng)當能緩解土地兼并帶來的影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