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邊割小麥邊嘮嗑，直到天黑她們才收起鐮刀準(zhǔn)備回家，美玲借著月光望向地的另一頭，明天姐姐們要是來的話，那一定能割完?！敖?，你們家里的莊稼收完沒？”，“俺們都是收完了才來幫你的”美娟吃力的扛起麥捆往不遠(yuǎn)處的架子車上搬運，美芳跟在后面手腳并用，再不回去，家里的孩子得哭了?！澳蔷秃?，那明天這些地也就收完了”，“是啊，快來扛麥捆兒，天黑了”美玲也顧不得自己的例假，晚上山里經(jīng)常會有狼出沒，她們?nèi)齻€女人可不敢逗留太久。
裝完車，三人已經(jīng)累得大汗淋漓了，美玲在前面拉著架子車，美娟和美芳在后面推著車，但女人畢竟不如男人有力氣，她們走得很慢，一路上換著拉，快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美玲累的癱在院子里，天已黑，美娟和美芳不得不留在家里過夜?！熬陜海純?，天太黑了，你倆今晚就住這，大夏天的打個地鋪也方便”王秀芬慢吞吞的為三姐妹端碗添筷，累了一天肯定餓了，“媽，俺家娃兒今天沒人管，俺得回去”美芳看著黑透了的大山想走又不敢走，“怕啥，讓你婆婆管著，哪有婆婆不帶孫子的”王秀芬話語間透露著幾分生氣，“是啊，留下來吧，明天幫家里收完莊稼再回去”美娟也勸道，這么晚走山路，出個事可咋辦。
“姐，大姐說的是，你就留下來吧，咱姐三今晚睡一塊還能說會兒話”美玲也勸道，美芳也不好意思再推脫，嫁了人的姑娘回到娘家就是客人，以前這個家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如今嫁到婆家，有些東西就是身不由己，看著熟悉的家她莫名的有一種失落感。母女四人吃完飯很快就開始打地鋪準(zhǔn)備睡覺，王秀芬年齡大了，早早的躺在炕上睡著了，打著輕輕的呼嚕聲，很快三姐妹也躺下，開始說說悄悄話。
“大姐，你有沒有想過改嫁？”美芳率先開口，大姐的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這兩年她明顯衰老了很多，溫柔似水的大姐被婆家折磨的越來越憔悴了，兄弟姐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大姐寧愿委屈自己都不愿放任公婆不管?！罢f到底，當(dāng)初嫁給他們家是為了美玲的奶粉錢，人家有恩于俺們家，但這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你還年輕也該讓你選擇自己的日子了吧”美芳為大姐憤憤不平，甚至對于總是唯唯諾諾一副好欺負(fù)的樣子的大姐有點恨鐵不成鋼?！笆前?，大姐，都是俺不好，害大姐一輩子”美玲開始自責(zé)起來，她一想到自己害了大姐，害了母親，同時又害了父親就自責(zé)不已，她比誰都希望大姐改嫁，過上好日子?！傲醿?，別聽你芳姐亂說，大姐都老了，還改什么嫁”美娟一副長姐如母的樣子讓人十分心疼，深深刺痛著美玲的心。
“大姐，那哪老了，你還不到四十歲，你這樣都是他們家把你整的太辛苦了，你是不是還放心不下那倆老東西？”美芳越說越氣氛，而美玲深陷自責(zé)當(dāng)中不再說話，“說啥呢？芳兒，你變壞了，大姐不改嫁，并不全是因為兩老人，俺們女人有什么地位，俺改嫁了會落個啥名聲，俺村里的人得把咱祖宗都罵一遍，俺以后都抬不起頭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俺咋受的了別人那樣污蔑俺”美娟一向柔弱，若被冠上拋棄公婆的罪名，她怕是都活不了了，但她說的不無道理，這樣的一個時代，女人選擇男人選對了，幸福一生，選錯了，孤寡一生，誰會想著去離婚呢，女人哪有那個權(quán)力去離婚呢。
“大姐，你說的也對，唉，可憐俺的大姐”美芳也意識到問題所在，這年頭，哪個離婚的女人不辛苦，又有誰敢去離婚，就算是大姐這樣年輕守寡的，也只能為夫家貢獻一生。美玲聽著美娟和美芳的對話，心里充滿了無限的悲涼，她覺得很憋悶，她總想反抗什么但又無能為力，她默默的看著大姐那滿頭白發(fā)，終究是她欠大姐太多臺多，一輩子都無法還起?！鞍炒蠼闾量嗔恕泵懒犷澏吨曇艉盟瓶抟粯樱谰昊派窳?，她知道妹妹習(xí)慣于把什么責(zé)任都強攬于自己身上。
“哎呦，傻妹妹，俺現(xiàn)在不也挺好的么，沒有你們說的那么嚴(yán)重”美娟眼里盡顯慈愛，“都是俺害了大姐，俺也沒啥本事，沒法回報大姐”美玲越說越自責(zé)，她陷入傷心的漩渦無法自拔，“快別說了，芳兒，你看你把美玲帶的，大姐這日子過的真的挺好了”美娟在黑暗中白了一眼美芳，妹妹美玲總是能牽動她的心，大概在這世上唯一能給她快樂，讓她擔(dān)心，讓她幸福的人也只有美玲了吧，沒有妹妹美玲，她也只是眾多麻木的莊稼人當(dāng)中的一員而已，美玲的存在是她生活當(dāng)中唯一的彩色。
“大姐，俺還是覺得有機會了你還是得改嫁，別人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咱也管不著”美玲心酸的勸著大姐，她不認(rèn)為因為怕謠言而毀了自己的一生是件正確的事，“姐知道了，快睡覺吧”美娟無奈只得催促妹妹們睡覺。美玲望著透過門縫灑進屋里的月光，悶熱的夏日，這光卻是死的光，冷的她心底冰涼，她不愿接受不能掌控自己命運的人生，但她是無能的，無力的，她氣惱，她不甘，但她卻什么也做不了。
美玲漸漸的睡著了，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映的她臉色蒼白，在她的夢里，那個衣衫襤褸的女人，皺紋爬滿了臉，滄桑的眼睛，蒼白的嘴唇，以及她的單薄身形都無不提醒著美玲生活的艱辛，她淚灑滿地，那女人卻慢慢慢揮擺著她那粗糙的手，示意她不要哭，她臉上的微笑更是讓美玲心痛不已，這個滄桑的女人，這個看似勞苦的女人，這個受盡磨難的女人，正是她那可憐柔弱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