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國一直皺著眉頭思考著，父親李文軍看著他的模樣著實納悶：這軍國還有啥可想的，這女娃要是留著，他這輩子就別想生男娃了，計劃生育查的緊，就算偷生，被人逮住也得罰很多錢。
廚房的炕上，可憐的美玲比所有人都難過，她自己也認定自己懷的是男胎，現在變成這樣，她也無能為力，她輕輕啜泣著，就如同她出生時王秀芬那樣絕望，痛苦與無奈。
“娃兒呀，你看看你，來這世上受這份罪，你瞧瞧，長成這樣，是個女娃就算了，你卻不如你大姐半分惹人疼愛，你爸他們肯定想著不要你了，別怪，他們這都這樣，媽的家也是那樣，見個女娃都像是見個瘟神一樣，你是啥樣，媽都不在乎，自己的娃兒還能嫌棄不成，媽去鬧鬧，也只能媽和他們鬧鬧把你留著了”美玲自顧自的說一大堆，女嬰卻像幽靈一樣睜著小眼睛一動不動，不哭不鬧，像是自己做錯了多大事一樣，乖乖的等待審判。
“走，我?guī)闳タ纯催@孩子，跟美玲睡在炕上呢”李愛芳風風火火的很快將人帶來，不等人家進屋子，自己便跑到炕邊將女嬰抱起，她不顧美玲制止想要的臉色，心里反罵到：生個這丑的娃，還重的不行，抱都抱不動。
“呦，還挺胖的”李愛芳帶來的婦人嘴上掛著微笑。
“美玲生她吃的好，你抱回家喂奶粉，大點就可以喝粥了”李愛芳怕人家不要一樣說著好話，硬是將這像傻了一樣的女嬰給婦人往手里塞，她沒看到一旁的軍國臉上滿是怒色。
“媽，誰說我要將我的娃送人了？這是我的娃，跟我吃糠咽菜過苦日子都是她的命，”軍國后起來，嚇了李愛芳一跳，也讓那婦人十分尷尬，但是他看起來仿佛經過深思熟慮一般十分堅定。
“是啊，我們的娃兒，送給別人，過的好不好都不知道，留在我們跟前，好壞我們心里也有底”美玲拖著疲憊的身子，剛出來就聽見軍國的話，她第一次覺得軍國的犟脾氣十分中用。
“我們的娃兒，我們自己養(yǎng)”張軍國說著，便邁著長腿，走到婦人跟前一把奪下孩子。
“軍國，你不要兒子了？”張文軍說
“是啊，人家都來了，要這女娃子你負擔的起嗎”李愛芳覺得有失面子，她幫軍國談的買家，不感謝就算了，讓她以后還怎么為人。
“兒子要，女兒也要，我養(yǎng)不活，我就像紅斌哥家的臭女一樣找個奶爸奶媽，但絕不會把她送人”李軍國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女兒：這傻娃子，也不知道鬧。
思雨是紅斌家的二女兒，她相比于李伊妮更不受人待見，已經一歲之前沒有名字一直叫臭女，后來奶爸奶媽死了才接回自己家起名思雨。她每回趟自己家都要受著一家人的眼色，好在之前奶爸奶媽對她疼愛，基本不會讓她回家，免得污了他家里人的眼。美玲從張軍國手里接過女兒回了屋子，她邊看著女兒邊心里想著：以后你也就叫臭女吧，我和你爸忙的時候，就讓你姐欣穎管著你。
外面的人不多時便走了，張軍國從那以后幾乎很少和母親李愛芳說話了，為了盡快有兒子，臭女只吃了八個月的母乳就被美玲停了，她也不喝稀飯不喝奶粉，導致最后她越來越瘦，她更丑了，更沒人喜歡了。
這年冬天，軍國和美玲無法閑著休息了，她們將欣穎放在家里，拖李愛芳照顧，夫妻倆便到城里撿破爛賺點錢。每次撿破爛時，美玲都將臭女背在身后，導致她的一雙腳凍得像拳頭那樣高，她不吃奶粉，美玲便做一些粗糧米糊給她吃，弄的她消化不良拉不下大便，即使這樣，小小的臭女受了一個冬季的苦，但她依然很少哭泣。
一轉眼，美玲偷偷懷了第三胎，欣穎四歲了，而臭女也一歲了。但美玲和軍國更忙了，更無暇照顧兩個女兒了，李愛芳照顧一次欣穎之后便再也不愿管了，她說欣穎太愛吱哇亂叫，吵的她睡不了覺。李愛芳不到四十卻嫌棄孫女吵鬧，美玲不愿多說，她將管臭女的任務交給了年僅四歲的欣穎。
“媽和爸干活去了，這個娃娃給你玩”欣穎調皮的拿來個布娃娃，這是美玲在城里撿破爛時撿的，此時成了她的寶貝。
“你聽話，今天姐跟你玩”臭女很少哭鬧，欣穎也樂得照顧自己的妹妹。
“媽說怕你是個小傻子，都這時了還不會爬不會說話，姐姐像你這么大可比你聰明”欣穎像個小大人的樣子特別惹人喜愛，但她說的沒錯，美玲不止一次懷疑臭女的乖不正常。
“......”欣穎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和臭女說話，不一會兒她就睡著了，不久，臭女便將娃娃胸前的一串金色鏈子一股腦全部吃到肚子里了。美玲和軍國回來時發(fā)現臭女臉上鐵青，出氣困難，看到她一旁的娃娃瞬間嚇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完了，這女娃子活不過明天了”美玲快哭了。
“看造化了，唉”軍國不知道說什么，他忙著給臭女順氣。
他們心驚膽戰(zhàn)的等到第二天，臭女莫名其妙的好了，美玲在臭女拉的大便中找到了那條金鏈子，心里感嘆這娃兒命大，但她依然不放心，因為那娃娃身上還插著針，好一陣時間，她都擔心這臭女將針也遲到肚子里去了。
美玲的身子已經很重了，因為計劃生育查的緊，她和同樣懷著三胎的陳萍花每天東躲XZ，受盡折磨。自從美玲顯懷開始，便無法安心在家居住，怕被發(fā)現，便住到了李愛芳妹妹閑置的家里，那里白天荒蕪人煙，終日房門緊閉，軍國每天出門買好菜和生活用品，他極其小心翼翼，生怕美玲被抓住去流了產。
這天天剛黑時，李愛芳來了。
“軍國啊，我剛來的時候聽到外面有人說話，是不是被盯上了”李愛芳嚇破了膽。
“媽，你進去看著美玲，我去聽外面的動靜”軍國趕緊爬到門口聽著屋外的動靜，他不確定是不是計劃生育隊，不敢貿然出去。
“美玲，前兩天咱村你王嬸被抓去了”李愛芳剛看到美玲就開始說道起來。
“王嬸，都40歲的人了，還能生？”終日擔驚受怕的美玲此時卻格外消瘦，她用粗糙的手摸著肚子，好像被抓的人是自己，顯得格外后怕。
“你可當呢，檢查出來是因為太胖了，又放回來了”
“哦，外面查的更嚴了？”美玲捋了捋散在額頭前的短發(fā)，自從和軍國領完證，她那濃密的自然卷發(fā)早已掉落無幾，剪得越來越短。
“前兩天聽縣上醫(yī)院回來的人說，那縣醫(yī)院的廁所，都是流下來的女孩”李愛芳并沒有嚇美玲。
“這造孽啊”美玲陷入惆悵，萬一自己這胎還是女孩可怎么辦，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沉浸在悲傷當中。似是無奈，又滿懷希望，她甚至在心里下定決心，若這胎是男孩，她就節(jié)環(huán)不再生了。自從懷孕，她終日嘆氣，為的是不能回家看看兩個女兒，為的是無知的恐懼與絕望，她覺得難，萬千想生男孩的婦女也覺得難，無法，世道如此。
不過一會兒，外面說話聲音漸漸遠去，軍國悄咪聲息的喊起來。
“美玲，拿幾件衣服，去舅家，這可能被人發(fā)現了”他很著急。
“你舅家這么遠的，美玲大著肚子咋過去”李愛芳反對。
“那就拉去，院子里有架子車”
軍國不想和李愛芳廢話，就準備去拉車。美玲收拾了幾件衣服，坐上了架子車，李愛芳無法，去他舅家全是上坡路，任憑軍國有再大力氣也拉不上去，她只得跟在后面幫著掀。
夜色很深，又是冬日，軍國在黑夜里悄悄前行著，他的額頭滲出汗水，但依然不敢停下來。李愛芳在后面也累的氣喘吁吁，美玲坐在車上大氣也不敢出。三人就這樣沉默前行，不知過了多久，終于來到軍國舅家門口。
“舅，開門，舅”軍國小聲的喊著并敲著門，他快累的虛脫。
“呀，軍國，這么晚了你咋來了，呀，美玲也來了，這是咋了，快進來”軍國舅看著可憐的夫妻倆和累得癱坐在地上的妹妹李愛芳眼里滿是心疼。
“舅，得在你這住幾天”軍國也不含糊，他知道舅舅很疼自己。
“是不是被發(fā)現了？你個娃，怕個啥，他們查不到你們住的那的”軍國舅邊安頓美玲和李愛芳邊和軍國說話。
“以防萬一，舅媽，你咋也出來了，沒事了，去睡吧”軍國一撇眼看到了胖胖的舅媽。
“美玲，今晚跟舅媽睡，看這可憐的娃，折磨啊，老天真是看不見這些受苦的啊”美玲擔驚受怕的樣子著實讓任何人看著都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