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騎弄出的聲音不小,尤其在靜謐的山谷中。
等華雄一行離茅廬約摸二三十步的時候,便看到從茅廬內(nèi)走出位約摸十五六的少年郎來,正依著籬笆用詫異的目光盯著自己。
華雄見狀,便跳下戰(zhàn)馬,將韁繩扔給身后的部曲。
獨身一人步行到籬笆前,拱手說道,“在下乃華雄,特送蓋太守書信與夏司馬叮囑來拜訪閻先生。不知此處是閻先生清修之處否?”
也許是覺得華雄獨自向前,看著不像是賊寇,少年郎也拱手回禮。
就是嘴上卻是答非所問,“華雄?是冀縣的華狩元嗎?”
“對,正是在下。”
華雄笑著點了點頭,又再次發(fā)問,“請問這是閻先生清修之處嗎?”
“啊......”
少年驚訝了聲,用眼神瞄了華雄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嗯,正是。不過,我族叔不喜喧嘩,平時很少見客。你先暫等片刻,待我去告知一番,失禮了?!?p> 這老小子有點裝啊!
華雄心里有些腹誹,臉上卻依然笑容燦爛,“那就有勞了,我先在這里等候便是。”
“嗯?!?p> 少年頷首,轉(zhuǎn)身便趨步進了中間那個茅廬內(nèi)。
也讓腰側(cè)的玉玦相互碰撞,發(fā)出了玉石獨有的清脆聲。
應(yīng)該是西縣閻家的嫡系血脈。
華雄心中隱隱有所悟。放眼入籬笆小院里,卻見些菽苗稀稀落落耷拉在地上,眼看就活不成了。
不由心中莞爾。
連菽都沒心情搭理,那又會有隱居的那份淡泊明志呢?
不一會兒,那名少年又走出來了,臉上還帶著一絲歉意,“狩元兄,能否將蓋太守的手書和夏司馬的傳話,轉(zhuǎn)告與我嗎?族叔方才在小憩,邊幅不整,現(xiàn)在不便見客?!?p> 額......
連蓋太守和夏先生的名頭,都不管用的?
就算你是名士,架子也不能這么大啊!
華雄心中憤憤,卻不得不將蓋勛書信和夏育的邀請轉(zhuǎn)給少年。
又是片刻的等待。
回來傳話的少年再度走出來,將一片布帛交給華雄,“狩元兄,我族叔請你帶話會給夏司馬,說他有空定會去落門聚坐坐。另外,《潛夫論》整書收集在西縣家中,狩元兄若是要抄錄,可拿著此信去。”
好嘛,這是委婉的下逐客令了。
還想將別人給弄去武山呢,結(jié)果別人連見一見的機會都沒有給。
“多謝閻先生慷慨。嗯,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華雄接過布帛,動作很慢的放入懷中。借著問少年話語的時候,心中也思考著怎么讓閻忠有興趣見一見自己,
“不敢當(dāng)閣下之稱。在下西縣人,閻溫,字伯儉?!?p> 少年臉上帶著一絲含蓄的笑容,說完又沖著華雄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打算走入茅廬里。
大爺?shù)?,別走啊!
華雄心中大急,連忙出聲喚,“伯儉留步。”
“嗯?何事?”
閻溫聞言便側(cè)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那個,咳咳?!?p> 華雄借著干咳來掩飾臉上的尷尬,心中就是一橫,“嗯,是年中在右扶風(fēng)美陽,皇甫將軍被朝廷調(diào)離平叛大軍時,其幾個親兵在私下嚼舌頭。說皇甫將軍若是去年在冀州,就應(yīng)該聽從閻先生的建議。對此,我覺得此事將對閻先生不利?!?p> “嗯?”
閻溫的眉毛往中間靠攏著,這話說得不明不白的,讓他更加疑惑了,“兵卒私下嚼舌頭,能對我族叔不利?”
“對。不過,閻先生既然沒有將事情的始末告訴伯儉,我也不敢擅專?!?p> 華雄笑吟吟的,拱手致歉。
也讓閻溫不再詢問,徑直轉(zhuǎn)頭小跑進了茅廬中。
不一會兒,他就再度小跑出來,做了個請的手勢,“狩元兄,我族叔有請進來敘話。”
呼......
終于可以進屋了,真不容易!
華雄心中松了口氣,伸手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才步入。
才剛踏入茅廬的門檻,就聞到一股墨香。
再放眼,便看到一位年紀約摸過了五旬的士人,正跪坐在桌幾前,捏著一只毛筆,正用目不斜視的書寫著什么。
大爺?shù)模?p> 這叫方才在小憩,邊幅不整不便見客?
華雄憤憤然,卻不得不強壓下怒火,恭敬的拱手作禮。
“在下華雄,見過閻先生?!?p> 閻忠微微抬頭,撇了一眼華雄后,又繼續(xù)下筆不停,“老夫與皇甫將軍私下相談,并無親兵在側(cè),你何來的捕風(fēng)捉影?”
我總不能告訴你,我是在兩千年后知道的吧!
華雄抬起頭,輕輕說道,“閻先生,天下沒有不漏風(fēng)的墻,也沒有永遠的秘密?!?p> “哼,好個沒有永遠的秘密!”
閻忠鼻子哼了聲,也停筆抬起頭來,“說說,你知道的是什么?”
華雄暗自莞爾。
對方這幅模樣,用死鴨子嘴硬來形容最是恰當(dāng)了。
“南面,稱......”
一個長長的尾音,代替了未說出口的、犯忌諱的詞。
也讓不大的茅廬里,陷入了死寂;讓閻忠溝壑縱橫的臉冷若冷霜,兩只眼睛如鷹隼般銳利,死死的盯著華雄。
后者一臉從容,眼眸半點波動都沒有。
一老一少,就這么靜靜的對視著,空氣都變得粘稠無比。
也許是就過了一會兒,或者是過了許久,閻忠才緩和了表情,淡淡的開了口,“你是來威脅我的?”
“不敢。”
華雄垂下腦袋先拱手行了一禮,再度仰頭時,已經(jīng)是眼眸洋溢著別樣的色彩,“雄才疏學(xué)淺,人輕言微,卻覺得閻先生的做法很對!”
嗯?
閻忠的眼中猛然有一道精光隱晦的閃過。
他捏著胡須,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這位已經(jīng)有了些名聲的年輕人,“坐吧!說說,為什么覺得我的做法很對?你不是夏司馬的徒兒嗎?”
也對。
夏育對朝廷的忠心無人質(zhì)疑,教出的徒兒卻覺得謀逆之舉很對,這也太新奇了。
“謝閻先生?!?p> 華雄順勢坐下,聲音不急不緩,“我的確是夏先生的弟子。先生在教導(dǎo)排兵布陣的本事時,還給我起了狩元的表字,冀望我以后能為朝廷分憂。不過,很慚愧。我是微末黔首出身,從小就吃了太多的苦,也見過太多民間的凄涼,所以就有了自己的想法?!?p> “嗯......”
閻忠點了點頭,看向華雄的眼神也多了一絲贊賞之色,“繼續(x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