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的西涼男兒,有獨特的行事風(fēng)格。
就如滇吾。
他是十分敬佩蓋勛為人的。但是當(dāng)年聽到蓋勛領(lǐng)兵去救援畜官,他便發(fā)兵將蓋勛殺得全軍覆沒,再將蓋勛綁了送回去。
公私分明,恩怨也分明。
而如今,華雄以同樣的行事方式來對待他,他心中還挺別扭的。
他肯定是恨華雄的。
畢竟華雄突襲祖歷縣,燒毀了糧倉,將他這個首領(lǐng)變成了叛軍陣營內(nèi)的笑柄。無論是威望上,還是話語權(quán)上。
但他并不覺得華雄有什么錯。
兩軍交戰(zhàn)本來就是你死我活,誰也怪不了誰,而華雄放他回去則是恩情。
他不想欠著別人的恩情。
尤其是華雄最后,不知道有意的還是無心的,提了一嘴說放了他是犯了通敵之罪。非親非故的,就為他犯了險。
因此,他讓斥候朗格爾先回去,讓人趕來了兩百匹戰(zhàn)馬,作為贖命的財物。
還很客氣的許下了一個承諾,“華狩元,若是有一日你無處可去了,我句就種部落會給你庇護!”
卻不想,這句話正中華雄的下懷。
他終于有機會,用先知先覺的優(yōu)勢來賣弄口舌,為日后埋下一顆種子了!
是的,埋下種子。
句就種部落棲居在安定郡和北地郡交壤處,從地理位置上就決定了,他們對右扶風(fēng)的興趣會更大一些。
也就是說,他們和偏安西縣的華雄,沒有實際利益沖突。
沒有沖突,也就意味著如果有利益一致的事情,雙方是可以坐下來談?wù)労献骺赡苄缘摹?p> 比如西縣出產(chǎn)的鹽巴交易!
又或者,雙方忽然有了共同的敵人!
等等。
不過想達到這種局面,首先雙方得有平等對話的實力。
所以呢,華雄聽完,就很客氣的拱手給滇吾致謝,然后扔出了同樣的豪言壯語。
“滇吾首領(lǐng),同樣的話語,我也想說。若是你們句就種部落有一天,不想繼續(xù)叛亂下去,我可以幫你們?nèi)サ襞褋y的賊名!甚至,是生存上的庇護!”
嗯?
滇吾一聽,眉毛就忍不住皺了起來。
他是知道韓遂計劃的!
耿鄙在西涼不得人心,又馬上就跳進韓遂的圈套里,整個西涼馬上就屬于叛軍的了!而華雄區(qū)區(qū)一個別部司馬,竟然就膽敢開口說可以庇護他的部落?
滑稽!
而又荒謬!
唉,到底是年輕無畏啊!
滇吾心中感慨了句,不復(fù)言語,跨上戰(zhàn)馬就想離去。
不過呢,他剛踢了下馬腹讓戰(zhàn)馬邁開蹄子,華雄又繼續(xù)開口了,“滇吾首領(lǐng),你是不是覺得,我看不清情勢而大放闕詞?又或者說,你還沒有想過,你們就算擊敗了耿刺史以后,你的部落又能得到什么呢?”
額......
聽完這話,滇吾就拉住了韁繩讓戰(zhàn)馬止步,側(cè)頭靜靜的等待下文。
有時候,人性就是矛盾的。
在隔岸觀火的時候,會事不關(guān)己的高高掛起。而一旦談及自身利益的時候,思考的角度和立場,都會瞬息間轉(zhuǎn)變。
絲毫沒有違和感。
“滇吾首領(lǐng),據(jù)我所知,你的句就種部落是屬于先零種羌的分支吧?在西涼一百多年的羌亂中,先零種羌每次都參與其中,但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除了讓族人的性命涂炭之外,你們又得到了什么呢?”
華雄長長嘆了口氣,聲音悠悠,“就算你們這一次能擊敗耿刺史,也是所有人的勝利,你的句就種部落又能得到什么?牧場?財富?或者奴隸?對比起族人的傷亡,這些戰(zhàn)利品劃算嗎?”
滇吾聽完,目光有些迷離。
的確,他起兵參與叛亂,兩年有余了。
讓部落牧場變大了好多,也搶到了不少物資,但也給讓部落里多了好多孤兒寡母。如果換算下,好像付出和利益并不掛鉤。
畢竟,戰(zhàn)爭本來就是一把雙刃劍。
殺傷別人的時候,也會讓自己流血不止。
他沉默了一會兒,便臉上露出了嗤笑,“那以你之言,我在部落里修生養(yǎng)息,任憑官府前來征調(diào)戰(zhàn)馬和物資?”
“沒有。”
華雄搖頭否定,“我的意思說,就算韓文約能帶領(lǐng)你們占據(jù)了整個涼州,也不會給你部落帶來更多的利益。他終究是漢人官佐出身,他追求的東西和你們羌人不一樣。因此,我是在勸你見好就收,不要淪為別人手中的刀子。”
說到這里,華雄伸手指向了遠處的山峰。
“滇吾首領(lǐng),你看到那個山峰了嗎?你如今就像是站在了山頂上,看到了很美好的景色和未來。但也讓自己的身后,藏著一個危險的山谷。跌下去了,就是粉身碎骨的山谷?!?p> 滇吾默然。
站得越高,摔下來就越痛。
身為部落首領(lǐng)的他,這種道理自然是懂的。
他也知道,自己和其他部落首領(lǐng)起兵,為了獲得更好的生存。
而韓遂參與叛亂,是身不由己!
他骨子里依然是個純正的漢家子,依然有著光耀門楣、建功立業(yè)的渴望!
如果有機會能去掉賊名,韓遂的選擇絕對是去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而不是盡心盡力思考著,如何讓羌人過得更好!
這種本質(zhì)上的理念沖突,根本無法改變。
悵然了好久的滇吾,終于再度開口,“你和韓文約都是漢家子?!?p> 這句話,讓華雄的笑容,猶如繁花綻放。
不光是聽出了滇吾心理上的松動,還聽出了他潛在的意思:既然你和韓遂都是漢家子,接受的傳承與信念是一樣的,又能怎樣幫他的部落呢?
“滇吾首領(lǐng),我有一位阿弟喚作華車。他出身于隴西參狼種羌的一個小部落,而且他族人的下一代,如今都在讀書識字,以后都會冠禮。我覺得,如果有機會的話,你部落的族人應(yīng)該也想讀書識字吧?”
華雄說完,不等滇吾回話,便拱手作別,率軍離去。
該說的都說了,種子已經(jīng)種下了,至于能不能生根發(fā)芽,就看未來事態(tài)發(fā)展吧!
已經(jīng)三月中旬了!
他此刻應(yīng)該抓緊時間回去,讓自己具備和句就種部落平等對話的實力;去迎接耿鄙失敗的饕餮盛宴。
嗯,就是不知道,得到姜敘和尹奉傳信的張都尉,謀劃糧草的事情,做得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