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侖看著周有北動作嫻熟的烤串，喝了口啤酒，對著時爸笑：“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覺著吧，這小子，跟十一肯定有戲。”
時爸點了根煙：“有沒有戲都得有戲，我見過的也就這個還湊合。”
加侖往這邊湊了湊：“不是我說你，老時，你給人自己發(fā)展行不行？十一才多大，你擱這兒跟后邊有狼攆著你一樣，我就問你，你說你急什么？”
時爸挪了個地兒，坐在方子期旁邊。方子期激動的手直抖，結(jié)結(jié)巴巴的打招呼“那個，老師您好，我……那個我特別喜歡您，從三教就特別喜歡您……”
時爸瞟了他一眼：“不用叫我老師，也沒教你什么。叫叔就行。你是那個周有北的朋友？”
方子期看偶像跟他說話了，點頭的幅度比磕頭還大：“對對對，周有北是我以前的隊長?！?p> “隊長？”
偶像說兩個字，方子期恨不得背本書給人家聽，什么底子都敢說：“對對對，我以前在地質(zhì)測繪所的時候，周有北是我們地質(zhì)三隊的隊長。后來我爸覺著離家太遠，又累，工資也不多，就托關系讓我回來在老家這邊科技院上班。當時我還不情愿回來呢，現(xiàn)在看還是回來好，還能趕上您演出嘿嘿嘿?！?p> “他人怎么樣？”
“??？您說我們周隊？他人特別好，對我們也很好。就是人狠話不多的那種嘿嘿嘿，以前在隊里雖然老吼我們吧，但沒虧待過我們。臟活累活都是他第一個，也幫我們背了不少黑鍋，沒少被領導找去喝茶。哎，他也是真的話少，不然也不至于這么長時間都找不到女朋友，其實我覺著我們周隊長的特別帥，就很硬氣那種長相。”
“他沒有女朋友是吧”
“應該沒有吧，反正我是沒看見?？隙]有啊，他整天呆在所里，微信也沒幾個人，哪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再說了，我感覺他跟時宜……”
“他跟十一怎么了？”時爸突然嚴肅起來。
方子期還沉浸在跟偶像相聊甚歡的錯覺里，周有北下午交代的忘得一干二凈，還添油加醋的把下午停車場發(fā)生的對話加上自己cp粉粉頭的想象完整的描述了一遍。“就是今天下午在停車場里，時宜有東西忘在車上了，周隊就開著車窗戶等她下來拿，您想想，多冷的天兒啊，開著窗戶。然后時宜就跑下來了，特別著急但是特別高興，估計我要是不在場她都要去抱周隊了，然后周隊看她跑得很急就很心疼她，說不用那么著急，答應等著她就會一直等著她，反正就這意思吧，然后就說太冷了讓她上去，時宜就很舍不得我們周隊，說讓我們周隊早點回來，晚上到她房間去找她……”
時爸本來聽得也很入迷，但是聽到“晚上去她房間找她”的時候嚇了一跳，一口煙差點嗆在嗓子里：“什么？你再說一遍？”
“哎呀叔叔你別急，沒找成嗎不是，后來我們回來的時候，時宜已經(jīng)下來等我們周隊了。特別體貼，可能是看我們周隊忙了一下午有點累，就讓我們周隊到副駕駛休息一會說她來開車?！?p> “……”聽到這里，老父親已經(jīng)不想再說什么了，也是，閨女都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了，還能說什么呢。只能復雜的往閨女那邊看一眼，再看看那個死小子，說句實在話，長的是挺硬氣，怎么覺著他們兩還挺般配呢。
方子期這時候還不知道他已經(jīng)成功的給偶像洗腦了，估計要是知道了又要激動的手直抖。
時宜正在接魏長生的電話，她也覺得奇怪，以前魏長生不會這么晚打電話還盡聊些沒用的閑話。
“我看到網(wǎng)上有你爸新樂隊在成都巡演的視頻，現(xiàn)場你去了沒有？”
“去了”她往那邊看了一眼，又補了一句“還有周有北?！?p> “是，你們要趁著去川藏前多接觸，熟悉對方。搭檔關鍵時候很重要的?！?p> “嗯，我知道?！?p> “其實我之前在家里看過你爸上的那個節(jié)目，做的挺好的?！?p> “嗯?！?p> “想我那時候也特別迷搖滾。搖滾樂在中國歷史不長，但成果值得一提。在上世紀迷茫的一代中，搖滾用最原始，最野性，最直接的聲音給人們信心和希望。那個舞臺，始終沒有忘記給搖滾留一個位置。黃知雨，時風，羅冶。他們的背后是prefer樂隊，三教樂隊，司南樂隊，是中國搖滾樂的先鋒。遺憾的是，頂級的樂隊主唱和成員，頂級的表演，卻匹配不到應有的成績。我記得黃知雨堅持了兩場，《海闊天空》結(jié)束之后再無下文。時風算是久一點的，唱了不少歌。除了絕地反彈拿了一次第一之外，名次都在末尾浮動。我記的很清楚，拿第一那次，他說：“是挺有壓力的。拿到這個成績要感謝我的樂隊。我希望能替搖滾把這個位置留住?！边z憾的是，沒留住。包括后來羅冶，少見的女搖滾人物，也是相似的結(jié)局。后來沒事的時候反復看了很多遍，覺得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時風。沒什么好夸他的，但他真的是人品好。十年前他還是三教樂隊的主唱。他第一次入場前，主持人還這樣介紹他，十年前，他和伙伴們揮淚唱完了最后一首歌《永遠不說再見》，就是為了如今的再相見?！?p> “是，他自己那時候退出三教是在經(jīng)歷瓶頸期，他那時候就覺得什么人都可以唱歌，不論是干什么的，都能吼兩嗓子。那這樣的話，歌手還能算是一個職業(yè)嗎？但是后來慢慢緩過來了，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天兩天可以促就的，都需要長期的努力和積累?！?p> “當時主持人還說時風真是運氣好，身邊有這么多行業(yè)大佬。也是，編曲是欒監(jiān)，知名樂隊第二任主唱，鼓手是王凡，紅場首席鼓手。貝斯吉他鍵盤也是沒的說。但這個跟運氣扯不上什么關系，只能說，他能攏住人。第二場上臺表演，吉他手來了個新人，時風還特意插縫介紹：“guitar楊力!”估計回去又被經(jīng)紀人罵死。”
“他知道的?！睂W樂器的大家都不容易，能露個面上臺也算是長臉了。小伙子這么年輕，吉他又彈的這么好，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背負著家里期待的目光才走到這兒。他自己在音樂這條路上差點沒走下來，現(xiàn)在看到一個同樣在這條路上跌跌撞撞的小子，只想用力拍拍他的肩頭，給他一點光亮。
魏長生還在那邊唏噓，時宜的眼眶卻漸漸濕了。
關于父親所有的一切，她都知道。每次看到他站在臺上唱歌，都覺得回到了那個遠去的有情懷的時代。
時風之前也是很風光的，三教樂隊主唱的身份把他推到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他那時候還年輕，又跟著搖滾樂隊，理所當然的，會反叛，會耍狠，會裝酷，只覺得老子天下第一。隨著知名度的提高，被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就少不了詬病。其實他聲音很好，唱歌時很真誠，感情充沛。但是沒有太多的演唱技巧。對自己預期太大，而觀眾中傷又太猛烈，兩者之間的落差讓他不能接受。他不知道自己這樣還算不算是歌手，因為失去了對這個職業(yè)的信仰。
后來退出三教，進軍影視圈，想要潛下心來去演戲。他明顯不屬于流量小鮮肉這種類型，所以受到的關注并不多。很多人的轉(zhuǎn)型都是因為生存所迫。但是他不是，他是因為過不了自己的那道坎兒。
他應該是想換個地方把事情理清楚，演員、出租車司機、商店老板……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歌手。
晚上登臺，照慣例是唱成名曲?！稅鄄粣畚摇?。歌曲唱到一半，他插話：“希望所有的朋友們能夠像我在三教的時候一樣的支持三教樂隊”最后中氣十足又誠意滿滿的鞠躬“謝謝你們！”這就讓她想起他退出三教之后，演藝事業(yè)又剛剛起步，要資源沒資源，要資金沒資金，要人脈沒人脈。這個時候，卻接到了三教樂隊的律師函。以侵權(quán)為名要求賠償。然而他過了這么久，再次回歸舞臺，眼中仍然是滿滿的誠意，每一次演唱都使出渾身解數(shù)，從選歌到排練，都讓人覺得靠譜。看著他在臺上，仿佛會發(fā)光一樣給人帶來信心和力量。
很慶幸，那段不太好過的日子只是在耽擱他，并沒有毀掉他。很慶幸，十年來人事滄桑變化，他依然用厚重的嗓音唱著直白的情話。很慶幸，當年的大家都老了，前奏響起來還是難掩心中澎湃。
“他之前的搖滾歌手是黃知雨，唱了兩場就被淘汰。走之前最后一次采訪，黃知雨說，很擔心大家一提到搖滾就會說，哦，那種很吵的音樂就是搖滾?！蔽洪L生說著心酸的話，一臉無奈。
“可是更可怕的是，他們一邊不能拒絕搖滾帶來的狂野與天性的釋放，一邊不肯向他人坦白。”時宜吸吸鼻子，“不說了，還沒吃飯呢。您也早點休息?！?p> 掛了電話，還有點沒有緩過來。
當那個時代漸漸遠去，能有多少人記得呢。記得的人，再次提起，又會是怎樣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