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十一月底的時候,天氣更是寒冷,晨跑時經常會碰到大霧。但可能是因為市里的溫室效應更明顯吧,周徵言反倒覺得比家里還要稍微暖和一些。
這天晚上,周徵言和她哥龍三從圖書館出來,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一時之間什么也看不清了,原來又下了大霧。那無邊無際的濃霧久久不散,能見度又極底,連昔日那花園里的明亮燈光在霧里都遙遠的如同天邊的星子了。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揮了揮,竟能看到灰白色的霧氣在手指間幽幽的飄動,她當下就笑著說:“好大的霧!”說完,她吸了吸鼻子,卻又疑惑地皺了眉:“這霧的味道,好奇怪,不大好聞。以前的霧味道都蠻清新的,像霜霰一般的涼呢!”
龍三本來是在四下觀望,聽她這樣一說,那雙大眼睛一彎,就笑了,他一挑長眉,語氣調侃地說:“霧的味道?還不好聞?小妹啊,你當它是能吃的嗎?”
“真的,哥,你聞聞看,就是怪怪的味道?!敝茚缪杂治宋亲樱傆X得這味道怪怪的。
龍三笑著應了,也大力嗅了一下,又笑:“唔,確實不好聞?!?p> 后來才知道,那種霧,其實不是霧,它叫霧霾,是一種很嚴重的空氣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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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彤云密布,天氣陰冷,到了傍晚,竟下起了雪,——那是2002年的第一場雪。起初,那雪是像鹽面似的,飄飄揚揚地自空中往下灑,后來越下越大,漸漸地就落了些雪花下來,學校里開始有了歡呼聲。
周徵言做為一名北方姑娘,對雪其實早已司空見慣,并不會太過于興奮。
只是每次下雪,她都會下意識的想到認識慕容語的前夕,在陽春三月里下的那場桃花雪。
——那年,路南桃花灼灼而開,香紅美白,卻又有落雪紛紛,粉妝玉砌。十五六歲的溫潤少年,眉眼精致,趴在紅窗下雙手托了腮,向自己燦然而笑。自己從此對他念念不忘,思之成狂……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過,也許就是在那個回眸的瞬間,他就在自己的心里有了位置吧?如今轉眼都三年多了,也不知他還記不記得那年的那場三月桃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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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雪似乎下了整整一夜。次日起來,放眼只見整個大地銀裝素裹,耀眼奪目,遠處瓊樓玉宇,分外妖嬈。
——宿舍區(qū)都沸騰了。那些南方的同學,大概平時比較少見雪,此時早已樂翻了天。周徵言在6樓的宿舍里,都能聽到樓下那些開心又肆意的歡呼聲;就連她哥龍三,也打了電話來,幾次邀她去老校區(qū)的足球場上打雪仗,隨便再去圖書館上網。她那會兒還沒有羽絨服,冬季的裝束就是秋衣毛衣再加一件黑色的中款絲綿外套,在外頭呆久了可是很冷的,所以她謝絕了,直接跟她哥說:“外面那么冷。哥,我才不要去咧,你們好好玩兒吧!”
掛了電話,從窗戶里往下望,好些人在樓下的空地上追逐著打雪仗,堆雪人,還有人在墻上地上寫著什么東東——這些人,不管來自哪里,不管年齡幾何,此時都歡樂的一同稚子??戳艘粫?,她就興致缺缺地縮回了室內,反正慕容語是不會在這里的,她看不看雪都一樣。默坐了一會兒,她準備下樓接開水,哪知道一出門,就像一步踏進了冰窖里,感覺空氣冷硬,連臉都要被凍得僵硬起來了,真是冷??!當下她就一路小跑地下了樓,匆匆去了樓東側的開水房。
周徵言站在水龍頭旁,接好開水,把暖壺的蓋子擰好,還沒等她轉身,就被一顆大雪球給砸到了后脖頸上,嚇得她“哎呀!”了一聲。雪的碎屑立時四散開來,有些直接隨著衣領滑到了后背上,冰涼刺骨,瞬間就把她凍得一個激靈。
被砸了?!!
——疼倒是不疼,冷卻是真冷。
周徵言捂著被砸的脖子,懊惱地小聲喊了一句:“誰呀?”
剛轉過身,就已有一個男生迅速地跑到了她的面前。只見冰天雪地之間,那個男生身形瘦高,只穿著一件灰藍色的高領毛衣,他濃眉大眼,高鼻薄唇,長得很是帥氣;此時他的額頭上冒著熱汗,又沾著幾縷發(fā)絲,口鼻間呵氣成霧,卻還滿臉歉意地對她說:“抱歉!你沒事吧,同學?”
——他的左手里,還握著個沒有團好的雪球……
周徵言看到他手里的那個雪球,就微微笑了笑,搖搖頭輕聲說:“沒事?!彼粗袷谴蜓┱檀虻耐诵?,誤砸了她。
周徵言說完,回身提起自己和小六的暖水壺,與他擦肩而過。
剛剛走了幾步,就聽得身后那個男生又喊了一聲:“哎,同學,請等等,請等等……”
周徵言的腳步頓了一下,她并不認識他,宿舍區(qū)的歡呼聲也太大了些,她就不確定他喊得一定是自己,當下便沒有回頭,反而又加快了腳步走向宿舍樓:如果慕容語在就好了,可以帶自己一起去和龍三他們打個雪仗……
晚飯后,龍三又一次打了電話來,約她去上網。周徵言不好再推,就應了,拿著自己的上網卡下了樓。
鞋子踩在雪地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還挺好玩的,道路的兩旁有好些已經堆好的雪人,形態(tài)各異,卻又憨態(tài)可掬。
周徵言經過6號樓的時候,看到西墻上被人用雪砌了幾個大字:“程慕雪,我愛你”。
字的下面是一副一箭穿心的圖樣。
——不知道,是哪個女生有幸被人給如此浪漫的告白?
看到那副雪畫,周徵言的心口卻像是被人用針給扎了似的,一下子尖銳又細碎的疼,她的眼眶在陡然間開始發(fā)澀:慕容語還在讀高三——估計,她是等不到他這樣跟她示愛的那一天了。
花前月下,又或攜手并進,于他們兩個而言,如今竟是這般的艱難!
皚皚白雪里,周徵言站在西墻之下,眼里閃爍著淚花,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那溢滿愛意的告白墻,終于長嘆了一口氣,擦擦淚水,然后邁步走了過去,臉上隨后牽出了一個孤獨落寞的笑,誰讓自己考了一所工科院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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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圖書館,龍三早等在門口那里了,邊上還有一個蕭姓男生,是他的老鄉(xiāng),他們倆同班同宿舍還是老鄉(xiāng),自然就走得近些。周徵言隨著她哥,平時也是直接喊他老鄉(xiāng)的外號“蕭十一郎”,真名倒沒叫過幾次。
彼時館旁的竹葉枯黃,其上落滿了雪,竹竿上也粘了一層薄霜,更遠處的草地上則是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毛毯,滿目的白色里,唯有她哥和十一郎的臉上都是紅通通的,他們甚至大汗淋漓,還冒著熱氣。
周徵言一時沒反應過來,就問;“哥,你們怎么啦,出這么多汗?”
“沒事。這是打雪仗打的啦。叫你出來玩你又不肯?!饼埲f完,抬手抹了一把臉。
“我怕冷嘛!”她歉意的笑了下,如果可以,她倒想和那人一起來這里打雪仗呢!
“怕冷?龍四,你可是北方的姑娘哪!”龍三笑了笑。
“我……”她想給她哥解釋,又覺得自己有些矯情,剛好電腦室要開了,這話題就一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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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進了電腦室,三個人在最后一排并排坐了。
龍三和蕭十一郎那時候都在打一個游戲,名字叫做“CS”。那個電腦界面上會出現很多墻,里面會有一雙手握著一把槍,見到對手就開火,看上去挺刺激的,班上好多男生都愛玩這個。
周徵言看她哥和十一郎在玩游戲,就不再端端正正地坐著了,而是趴在了桌子上,歪了腦袋枕著胳膊,上網。
那天晚上,龍三打一會兒游戲,就扭頭去看看周徵言。
系里女生太少。
剛開學那會兒,周徵言人白,個子也高,在軍訓的方隊里是很打眼的一個人。她一頭利落的短發(fā),看著俏麗活潑,清純可愛,所以他們私下里都叫她“小QQ”。但她看著活潑,軍訓休息時從來都是一個人靜靜的坐著,竟然是連話都不多說的。那會兒系里好些男生都喜歡她,也有好些人想追她。后來托了人去她宿舍一問,人家竟然早就有男朋友了。那幫人知道后,暗地里很是嘆氣,也惋惜了一陣子,但人家畢竟有了男友了,他們還能怎樣呢?
龍三想到這里,又看了看周徵言。他的妹妹懶懶散散地趴在桌子上,眉尖微蹙,有一搭沒一搭地挪著鼠標,沒有發(fā)現他在看她。
此時的周徵言,相比起軍訓之后,早已經白回來了,她的臉上仍是帶了些脆弱的蒼白,頭發(fā)卻長了些,柔柔順順地垂下來,遮住了耳朵,倒不大符合‘小QQ’的形象了,她看上去文靜了好些,甚至有些郁郁寡歡。
龍三看著這樣的周徵言,心里有種“吾家有妹初長成”的感慨:女兒家終歸會有些心事,如果她愿意說,他這個哥哥還是很愿意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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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場大雪,讓周徵言更加的想念慕容語,她當下對上網并沒有多大的興致,只是趴在那里,隨便瀏覽幾下網頁。
龍三邊打游戲邊想,龍四今天郁郁寡歡,又是因為那個慕容語吧,不是說讓她多長個心眼么!真是沒有救藥了??!
周徵言那天的確心情不佳,但不全是因為慕容語,還因為岳婷。
岳婷在宿舍排行第二,和周徵言是最要好的。她來自省城,能歌善舞,雖體態(tài)微豐,看上去卻很有氣質,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她也有一個從高中就開始談的男朋友,叫王浩東,兩人的感情本來很不錯。
可今天吃午飯的時候,岳婷卻紅了眼,跟周徵言說,前陣子王浩東家里給他介紹了一個女孩兒,他跑去相親了……
周徵言聽了,當時就蹙起了一雙長眉,冷了臉:“這男人都是一個樣兒啊,為什么都有女朋友了,還要跑去相親?”
她真的搞不懂這男人們都是些什么心理,想安慰岳婷,卻又無從說起,因為她自己都自身難保。
……
想起今年夏天,慕容語也背著自己干過相親這種事,周徵言就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索然無味了,她再也沒了上網的心情,當下扭過頭,悄悄地對龍三說:“哥,我不上網了,我想先回去了。”
“怎么,有事?”龍三面前的游戲界面上,有幾把槍正在激烈地交火,估計戰(zhàn)況正酣,他目不交睫,也沒有回頭。
“嗯,有點冷,我回去加件衣服。”圖書館里電腦多,熱量大,其實不冷,是她自個兒心里堵得慌。
兄妹兩人正說著小話,一個男聲加了進來:“龍四你還要加衣服?”
她扭頭一看,原來是蕭十一郎。只見他對她笑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我才只穿了一條牛仔褲哪!”
聽他那樣說,周徵言就極快地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
蕭十一郎穿著淺灰色的外套,深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運動鞋,很是平常的學生裝扮。
可是,這是北方,還剛下了大雪,他竟只穿了一條褲子?
周徵言想了想,很認真地看著他,問:“下這么大的雪,你就穿一條褲子?十一郎,你們南方人難道不怕冷嗎?”
“還行。不算太冷?!笔捠焕尚π?,他的牙齒真的好白。
“現在是在北方,多少注意點保暖?!敝茚缪钥粗难劬?,想了想,盡量委婉地加了這么一句,“我們這兒的老人們都說,年輕時被凍著了,年紀大了,就變成老寒腿了,還是穿厚點吧!”也不知十一郎會不會聽,所以點到為止吧,
而在這一次的談話里,周徵言卻也發(fā)現了,這十一郎不但有著一張巴掌小臉,還和她哥一樣,他的睫毛也是又長又卷的,在燈光下和她哥是一樣的耐看又好看;他倆的骨架也都是比較纖細的那種,而且腰身又短,故顯得腿長,所以那身段看上去就顯得比例極好。
——至于班上另外一名廣東籍的男生,因為未曾近距離接觸過,更沒當面說過話,倒是不知他的睫毛生得如何?
以后有機會了,一定要到廣東去看一看。忽然間,周徵言有了這么一個念頭。
周曇臺
這篇文本來叫《三月桃花雪》,但網上已經有這個名字了,我只好給改成了《奈何只是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