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就要過去,寧京城中的花開始凋落,滿地都是殘瓣。風里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熱度,緩緩地刮過每條街巷。
與這一變化相關的,便是前來賞花的游客紛紛返程。天剛剛亮起,城門口便聚集了不少等待開城門的人。
姜清嵐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同樣等待著。她木著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
聽到沈雁之可能被顧氏的人所害的消息后,姜清嵐便陷入了這種混沌的瘋狂。因為出門時天已經(jīng)放亮,攀上城墻并不現(xiàn)實,她只好在這里等待城門開啟。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里,姜清嵐想著顧氏常用的手段,在心中給自己規(guī)劃了一條路線。
懶散的小兵出現(xiàn)在城門口,百姓們一擁而上,又在幾個士兵的呵斥聲中排好了隊,姜清嵐倚在墻邊沒有動作,只等兩扇城門打開到能容納一人通過的寬度時,縱身從那個縫中擠了出去。
幾步將眾人的驚叫怒罵拋之腦后,姜清嵐朝著自己的第一個目標奮力而去。
那是寧京城外的一座矮山,寧京城中的百姓都說這座山上鬧鬼,因此雖然這里景色很好,卻始終無人踏足。這其實是顧氏命人傳出的傳說,目的便是方便他們做一些不能見人的勾當。
山上空氣很好,林間偶爾還會傳來幾聲鳥鳴。姜清嵐摸出那把貼身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在濕潤的土地上行走著。
向林中深入了沒多遠,便發(fā)現(xiàn)這里的地上到處可見散落的白骨,有一些很明顯是屬于人的,姜清嵐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想到什么糟糕的畫面,一邊向著更深的地方走去。
越往里走,地上的白骨越多,偶爾還有幾塊撕裂的衣物掛在灌木叢上。不知何時,鳥鳴已經(jīng)消失了,整座山安靜得嚇人,甚至讓人感到有些壓抑。
再往里去,連空氣都變得不再清新,而是充滿了腐爛與變質(zhì)的味道,這令人作嘔的氣息中還摻雜著濃濃的血腥氣,姜清嵐不得不掩住口鼻,被這濃烈的臭味熏得有些頭暈。
但這種屬于尸體的氣味卻讓她的腳步越來越快,終于,繞過一個矮坡,巨大的拋尸坑出現(xiàn)在了姜清嵐眼前。
這個坑似乎是人工挖掘而成,邊緣有許多工具的痕跡。姜清嵐蹲在坑邊,急切地掃過最上一層,她心驚膽戰(zhàn)地辨認著每一具尸體,終于在確認了其中沒有沈雁之的時候,雙膝一軟,無聲地跌倒在地。
努力數(shù)次,姜清嵐也沒能從地上站起身來,她索性抱著雙膝,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恐懼,期盼,緊張,姜清嵐不知道充斥在她心中,讓她幾乎崩潰的究竟是什么情緒。她把奪眶而出的眼淚擦掉,做了幾個深呼吸來穩(wěn)定情緒,歪歪斜斜地站了起來。
還有很多這樣的地方等著自己。姜清嵐在心中道,她要去救沈雁之,或者,帶他回來。
接下來這一天,簡直是姜清嵐有史以來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天。她登上一座又一座荒山,翻開一個又一個亂葬崗。起初她還會因為惡臭而頭暈,漸漸地便什么都聞不到了。
一整天水米未進,又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中游走,姜清嵐身上的味道濃烈得幾乎和這些尸體淪為同類,她滿身臟污,面色青灰,只一雙眼睛閃著懾人的光。
天又快要黑了,姜清嵐丟掉匕首,跪坐在自己知道的最后一個拋尸地前。
這里已經(jīng)離寧京很遠了,山上出人意料的干凈??吹贸鲇捎陬櫴狭α康膲汛螅麄円呀?jīng)不需要到這么遠的地方毀尸滅跡。姜清嵐看著白骨累累的大坑,心中仍然燃著希望:畢竟自己沒有看到沈雁之的尸體,在這種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聲驚雷響起,惹得姜清嵐抬頭張望,這才發(fā)現(xiàn)天邊烏云滾滾,一場大雨正在臨近。
可她卻坐在那里紋絲不動,覺得自己已經(jīng)耗費了所有力氣,連一個手指都不愿抬起。又是幾聲雷響,一場屬于夏天的瓢潑大雨便開始了。
大顆的雨點砸在姜清嵐身上臉上,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與坑中的白骨靜靜對坐,面上的表情仍是欠奉。
雨越下越急,本就有些濕潤的土地徹底成了一片爛泥,姜清嵐看著滿地狼藉,仍舊沒有起身的意思。
她摸著躺在身旁的匕首,爹娘的慘死仿佛又出現(xiàn)在眼前,他們的臉忽然又變換成沈雁之的,而后又變成秦承曜的,周朧夢的,每一個她認識的人的,他們?nèi)济嫒缃鸺?,目光渙散,一副將死之態(tài)。
一滴雨水砸進姜清嵐的脖頸,她一個激靈,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想著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死去的人,姜清嵐不由得將顧氏二字放在齒間狠狠咀嚼。她握緊匕首,借著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站起身來。
她眼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光芒,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地方,運起輕功,頭也不回地向?qū)幘┏堑姆较蚵尤ァ?p> 此刻的寧京城中,秦承曜正端坐龍椅,面色憔悴地聽著暗衛(wèi)第無數(shù)次來報,說沒有找到沈雁之的下落。
從暴怒到心灰意冷,秦承曜此時已經(jīng)沒有太多情緒,他疲累地揮了揮手,撐著額頭不知道該怎么辦。
窗外電閃雷鳴,聽得他更是一陣心煩,正要喚人把窗戶關上,一個黑影忽然閃過,帶著滿身水漬在秦承曜身前落定。
秦承曜看著眼前身形狼狽,卻面容平靜的姜清嵐,忽然就跟著沉穩(wěn)了下來,“怎么樣?”
“沒有找到?!苯鍗菇舆^他遞來的毛巾,仔細擦拭著自己的頭發(fā),“把你的計劃告訴我?!?p> “什么計劃?”秦承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姜清嵐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的眼睛,“戰(zhàn)神重現(xiàn)后,你打算怎么做?”
停頓了一會兒,秦承曜才明白了姜清嵐想做什么,“你真要這么干?”
“我想明白了,”姜清嵐坐到椅子上,語氣里是說不盡的冰冷決絕,“既然我逃不開,不如好好地利用這個身份;我要讓姜暮沉知道,假的真不了,還有顧氏,我要讓他們一個一個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