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拾捌章
太子哥哥很忙,卻依舊抽出時間與我用膳,不停的給我夾菜,還與我說笑。
我知他辛苦,累得瘦了許多,加上他本就身子骨弱,整個人看上去和我這大病初愈者好不到哪去。
我心疼他,可我需要從他這里汲取動力,讓我覺得這王宮里沒有那么冷。
但我也不敢耽誤到他太多時辰,用完膳便走,只是臨走時太子哥哥突然道:“啊昭,明日你可有空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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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自是有的。
灰蒙蒙的天,冷風夾了細雪,我便在這風雪交加中的清晨送別我的二皇兄。
“二皇兄,你要保重?!?p> 我將曾經(jīng)嘉儀皇后在大佛寺求的平安符送給了他,也得已在他那張常年不化冰的冷臉看到了許些動容。
“謝謝你,啊昭?!?p> 今日便只有我來送他,還是得了太子哥哥的話才知道二皇兄要去平亂,北方暴亂,鎮(zhèn)壓不成反越演越熱,不得已二皇兄帶兵親自平亂。
我朝重文輕武,武將并不多,能說得上名好的武將便只有常年鎮(zhèn)守邊關的司馬老將軍一家,而今境內(nèi)暴亂四起,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二皇兄也主動請纓,為太子哥哥分憂。
我將平安符送出,也是因我心中總有不安。
我鄭重與他說:“二皇兄你定要平安歸來?!?p> 他道:“春暖花開之時,便是皇兄歸來之日?!?p> 可待到梅梢的冰雪消融,春風滋長之時,他也并未歸來,暴亂雖平,起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只剩邊境蠢蠢欲動,漢周仿佛進入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太子哥哥時常問我:“你二皇兄離開都城多久了?”
我曉得,他定是無比想念二皇兄。
父皇腦袋逐漸清明時,太子哥哥也擺脫了政務纏身的窒息壓迫感,得已讓他有時間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霏霏煙雨。
枝頭綠芽累累,梨花簇擁,春光悄然而至。
可他并不好受,這樣濕漉漉的季節(jié)到來,讓他的斷肢感到無比疼痛,時刻折磨著他,睡也睡不好,幾乎要瘋掉。
是以他開始變得煩躁,性情不至于大變,便是有些易怒。
聽聞上次談好的和親因為嘉儀皇后的逝世而擱置了,這方北昌六皇子溫其于也來了。
和親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劣趦晌还髡l要去和親,便是這北昌六皇子來了看中了誰便是誰。
甚是離譜,我與王翡便像是隨意挑選的物件。
太子哥哥聽聞此事,氣得直接從輪椅上蹦起來,要提刀殺人。
“欺人太甚!這般辱人,真當我漢周是什么軟柿子怕了他北昌不成?!?p> 可他再生氣,也只能坐在輪椅上對著桌子亂砍,并不能真的可以提刀跑去砍人。
漢周深陷困境,他計無所出,只能被困這方椅之上對著桌子沖冠眥裂,雖然他也知,即便他是健全的,大概也只能喟然長嘆。
因為他不是一個出色的太子,面對政務他深感乏力,沒有驚世之才,文不成文,武不成武,資質(zhì)平庸,只懂拘儒之論,無治世之能,他是如此的深知。
因為他的無能,皇妹們才會淪為政治的犧牲品,受這般的侮辱。
他想起啊昭曾經(jīng)說:“若是注定我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若我的婚事注定是一場敦睦邦交,是權衡利弊,是換取安定,是萬世之策,是必要與政治掛鉤,我只愿嫁得其所,便無怨無悔?!?p> 那時他拍著胸脯跟她保證:“啊昭你安心便可,吾一日是東宮之主,便不會讓你像皇姑姑一樣被送去和親?!?p> 此話他一直記在心中。
齊衍寬慰他:“殿下,此事乃皇上做主,并非殿下能左右得了,公主定不會怪你。”
“不。”他搖了搖頭:“雖然說來有些偏頗,但是齊衍,誰都可以,除了啊昭?!?p> 那時在一墻之隔間,便聽得太子哥哥道:“世人只知啊昭在冷宮出生,不得她母妃喜愛,卻不知她剛出生時就險些被她母妃活活掐死,若非吾撞破…更不知她剛會爬時,梅妃將她置于湖邊,眼睜睜看著她一點點往湖邊爬去…吾跑過去擋在她面前時,她還傻乎乎的朝吾笑?!?p> 他說著說著喉頭有些哽噎,頓了頓:“從她跌跌撞撞學會走路,她便總是受傷,那么高的臺階,那么高的石頭,那么高的樹,她一次又一次“不小心”摔下來,摔得頭破血流,摔得骨折,摔得哭喊著“母妃”,那女人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還那么小,只有那么一丁點。好在那會她還小,根本不記事,至少不會覺得難過?!?p> 說到眼眶有些濕潤時,他微緩:“后來我求嘉儀皇后,能不能讓小啊昭離開她那個惡毒的母妃,嘉儀皇后便將她帶回身邊養(yǎng)著,我想著她總會在嘉儀皇后的庇佑下好好的,平安健康的長大。”
她是長大了,也只是長大了。
“可過得并不如意,她甚至沒有一個閨中密友,沒有一個能說得上幾句話的朋友,她很孤獨,常年只呆在她那四四方方的宮殿里,說她叛逆,可她渴望宮外的自由,卻極少逃出宮去,說她乖張,她多數(shù)安分守已,從不主動惹事,說她刁蠻惡毒,宮中的宮女侍衛(wèi)最喜歡她,她的名聲最不好,可事實上她是最聽話的”
“她聰慧,連老師都說她是瑚璉之器,是滄海遺珠,只因她是女子…便只能拘于閨房中?!碧訃@了氣:“身為公主又如何,嘉儀皇后和父皇自幼灌輸她要謹記公主的責任,她得為天下蒼生付出一份力量,可為何不教導啊翡這些?為了什么?不過是為了今日!”
齊衍聽得一驚,聽得他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連道:“殿下,慎言!”
可他的殿下未聽得入耳。
“不過是都欺負她罷了?!彼吐暤溃骸凹蝺x皇后,梅妃接連去世,如今連父皇都不待見她,還讓她去和親,怎么可以……”
春風吹來,卻如二月寒冬般刺骨,我只覺得全身冷,腦袋有些發(fā)暈,太子哥哥的聲音似乎在耳邊回響。
我不知在墻下站了多久,天暗下來時才在恍惚中跌跌撞撞離開了東宮。
胡桃里夾子
1.5倍速……的過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