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屋檐之下,矮墻之外,站著一個穿著素白長衫的男子,墨染了一般的裙袂在風中飄揚,撩得人心也跟著一揚一抑。淡淡的月光在他那俊美的臉上流連,沒看清五官,但想來也應(yīng)該是眉眼如畫,溫潤如玉,才配得上他這身軀凜凜,蘭芝氣質(zhì)。
如果,許染不認識他的話八成就會那么想,但是下邊這個正在仰頭盯著她的人是她上輩子最讓自己頭疼也是這輩子最不想遇到的人。
想都不用想,在他那如黑漆般的雙眉下,一雙眼光生寒夜。
許染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騰起來。她就保持著這種單膝下跪、雙掌撐瓦、彎著身子半蹲的姿勢,回去也不是,下去也不是,起來也不是。委實尷尬。
那男子盯著她半晌,看不清是何眼神,何表情。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低下頭,繞著矮墻走半圈,轉(zhuǎn)進正門走進院子。
“公子!”那四個墨家弟子喜出望外。
許染突然驚醒過來,身子一軟,癱坐在屋頂上。剛她估計是被定身術(shù)定住了,難怪身子僵硬得不受控制,好個墨邢,總是愛耍這些小手段,真配不上他那張臉!
她起身,這不起還好,一起著實嚇一跳。在院子周圍,甚至整個村莊的大大小小的道路里都站滿了死尸,他們一個緊挨著著一個,皆是面朝許染,恭恭敬敬地站著一聲不吭,表情木納,白瞳空洞,臉頰上都淌著兩行血淚。
難怪墨邢來這的速度這么快。剛她只顧著救那四個少年,竟然忘了這附近的死尸都受那股怨氣驅(qū)使,她操控那邪氣,便間接的操控了這些死尸。估計在她滴血那會,邪氣大脹,死尸聚集,墨邢便感受到了異樣。雖然墨家離這有一定的距離,但是憑借他御劍的速度,到這也只是揮一揮衣袖的事情。
不妙。若是墨邢能察覺到,估計其他高人也能察覺到,就怕這附近要是有尸族的人,到時真查起來,就說不清了。
血族能操控邪氣血液,但邪氣是無形的東西,集聚在人的五臟六腑甚至意識之中。但若是將邪氣抽出,生人便是圣人,死尸卻如同軀殼。這些軀殼一般的死尸,血族人無法再驅(qū)使,但鬼系尸族人卻能操控自如,當然,無論是軀殼般的死尸還是有邪氣的死尸,只要是鬼魅尸骸,尸族人都能操控,呃……除了暗城的那幫邪物外。所以尸族洛家與血族許家常常有利益關(guān)系。
互倚互殺的關(guān)系罷了。
但是,十年前血族許家被滅,如今那尸族不也還是存在得好好的嗎?
“姑娘,你怎么跑到屋頂上去了?”身后下方傳來周大娘的聲音。
“哈哈哈,看風景看風景?!痹S染笑了笑,縱身躍進院子里。
如果現(xiàn)在抽身就走,估計會讓人起疑心,明天一早再走也不遲。
那邊御修正低聲和墨邢說些什么,墨邢靜靜聽著,表情淡然,但那雙眼睛卻一直盯著許染。
她內(nèi)心又不由得緊張起來,但轉(zhuǎn)念一想,她如今被靈婆重塑了容貌,且又過了十年,再怎么親近的人也難一眼就認出啊。
何況他們以前親近嗎?許染認認真真思考了一陣子,最終得出了結(jié)論。
不親近,絕對不親近。在她生前,墨邢還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但是墨邢依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許染渾身不自在。莫不是這張臉丑得清新脫俗?她找了個借口進到屋里,看到桌上恰好擺著銅鏡,仔細的照了照。
她的母親林葉兮是妖系蠱族林家的二女兒,妖系之女兒個個長得嫵媚妖艷,林葉兮自然也美得風情萬種,許染隨了她母親的長處,紅唇黛眉細柳腰,玉骨冰肌瓊姿花貌,尤其是那雙桃花眼,靜時暗藏了幾分嬌艷;嘴邊的梨窩,笑時又多了幾分可愛。
只是十年前,許家被滅的那天晚上,她沖入火海,被靈婆撿回了肉身,藏了魂魄,卻毀了半張臉。再醒來時她已是另一種樣子,如今這模樣,雖比不上她娘給予她的天生容顏,卻也素齒朱唇,清秀可人。桃花眼依舊,唇邊梨窩依舊,只是,雙眸中多了滄桑,笑時也略帶苦澀。
似乎想起了許多不堪的回憶,許染賭氣般啪的一下將銅鏡按在桌面上,不再去看。
外邊,墨邢交代好御修他們將外邊站著的死尸驅(qū)散走,以免多生事端。那四個墨家少年異口同聲的應(yīng)了聲“是”,便一齊走出院外,做事情去了。
之后老爺子他們便領(lǐng)著這位墨家公子進了堂屋,又是寒暄又是倒茶,但墨邢從始至終都是冷冷的,一句不發(fā),最多只是輕輕的點點頭。那四個村民對于墨家三公子墨邢生性冷漠,不愛言語,更不愛他人多話之事早有耳聞,如今一見,果不其然,就不再繼續(xù)與他說話,而是默默地退到某個角落壓低聲音閑聊去了。
許染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見到這一幕,內(nèi)心覺得好笑。這么久了,還是那副要死的樣子。想著想著,笑意不知不覺掛在唇邊,忽然察覺到墨邢看向她,于是趕緊低下頭去,裝出一副害羞樣攪著衣巾。
余光憋見他那雙靴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許染正盤算著怎么回話。
誰知那雙靴子的主人只是走到距離她還有三步的距離便站定,緊接著又是沉默。
許染終于忍不住了,抬起頭看他,假裝十分害羞可憐的樣子說:“公子,小女子雖然是一平凡人,但是也是個黃花閨女,你若執(zhí)意盯著人家看,可是要對人家負責的。”
墨邢是個臉面極薄的人,一般被人打趣時就會一言不發(fā)、一眼不瞅,看似和平常沒什么兩樣,但是他會默默的輕提一下衣衫,與那人拉開距離,生怕臟了自己。
許染早已做好了他退后收回目光的準備,誰知……
“如何負責?”他的聲音又輕又磁,
許染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這墨邢,許久未見,竟然會接腔了!
“公子莫不是要我隨你回家去吧?”她定了定心,繼續(xù)打趣道。她這人,興趣廣泛,其中之二,便是打趣他這個墨三公子。
他看著她,默了默,緩緩說道:“明日,隨我同去?!闭f罷,便走出堂屋。
“去、去哪?!你家嗎?”許染驚得站起來,追出去,“別啊公子,我開玩笑的!”
墨邢身形一頓,轉(zhuǎn)過身來。她沒剎住腳,生猛地撞在他結(jié)實的胸膛上。許染趕緊往后退幾步,與他保持距離。他這人不喜與人親近,若是有人碰他,他估計要翻天。
誰知他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生氣,反而很冷靜。奇哉,奇哉。
“今晚,你且住在這里,我就在附近”她若是尋常女子,會覺得這話十分溫馨且令人安心??烧l叫她是許染,這話聽在她耳里就是“今晚你被我困在這里,我就在附近,你若是敢走,就會死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