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請自來(1)
出了葉宅的大門,向西走約兩里,與這條街交叉的一條路名為洛水道,洛水道貫通南北,最南可出入內(nèi)城,最北可直抵宮門,是洛都最主要的街道,街上酒肆客棧林立,茶樓當(dāng)鋪遍地,馬車轎輦呼嘯而過,行人小販熙熙攘攘,晝夜不歇的熱鬧著。
橫穿洛水道,又是一條寬敞的大路,白宋兩家的宅邸都坐落在這條街道上,宋家在左,白家在右,遙遙相對,兩棟宅院幾乎將整條長街占滿。
雖同在這條街上,白宋兩家宅邸的建造風(fēng)格卻相去甚遠,那滿屋頂琉璃瓦片和貼金脊獸,打眼一看就令人眼花繚亂的必定是白家,相較之下,宋家的宅子就顯得非常質(zhì)樸了,竹林掩映,黛瓦白墻,很是清幽雅致,只是細看之下,這雅致的房舍略顯怪異,至于究竟哪里怪異,柳江吟并無心留意,轉(zhuǎn)身看向門楣上鑲金鍍銀的白府二字。
門是從里面閂死的,外面并無人值守。
竹搖欲上前叩門。
“不必。”柳江吟出聲攔住她,徑自走上鋪滿碎玉的石階。
靈力乍一沒有,倒還真是多了不少麻煩。
所幸身手仍在,陣法能畫,心訣也還可背出來些,只能先這么湊合一段時間,待擺平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碎和瑣事,再找個清靜的地方恢復(fù)看看。
“在這兒等我。”她看了一眼竹搖,見其面露憂色,心知這傻丫頭定是擔(dān)心要跟著,于是又補了一句:“別來添麻煩?!?p> “小姐……”
竹搖委屈的撇嘴,也知道自己的確是個拖油瓶,乖乖定住腳步,站在原地,眼看柳江吟手中拎著那兩只半死不活的烏母雞,足尖一點,幾步翻上墻去,轉(zhuǎn)眼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白家的富庶,外面能看見的只是冰山一角,進了庭院,方才見其家財之盛。
院內(nèi)瓊樓金闕,廊橋回轉(zhuǎn),梁上雕刻各式獸紋,金漆上色,地上鋪設(shè)白玉地磚,瑪瑙裝飾,想走到正室,需得過一道拱橋,橋下不是潺潺河水,而是滿地稀世名蘭,以一種名為素冠荷鼎的蘭草最為名貴,一株可抵萬金。
這般的鋪張,聘禮卻只肯下兩只母雞,足見家主小人得志的丑陋嘴臉。
此時,正在橋下打理蘭草的家丁遠遠的瞧見一個素衣少女站在院墻下,未著家仆統(tǒng)一服制,不住揚聲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這一喝,引得其他仆從紛紛側(cè)目,許多雙眼睛頓時從庭院的四面八方投射過來,落在柳江吟身上。
不等她答,那家丁又大聲道:“哪來的窮酸丫頭!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白府!”
顯然是看出了她沒走正門,是翻墻頭進來的。
柳江吟的冷淡性子,同樣也表現(xiàn)在她不愿意多和無關(guān)之人溝通交涉上。
選擇性失聰?shù)倪^濾掉家丁的喝問,柳江吟徑直走向長橋,飄然朝正室的方向而去。
那家丁被她的氣場唬得一愣一愣的,張了張嘴,竟不止為何吐不出話來。直到人已經(jīng)過了橋,走的老遠,才猛然回神,向四周道:“都還傻站著做什么!還不快抓住她!”
然這句話喊出來的時間太晚,柳江吟早已經(jīng)揮開正室大門,步履利落的跨了進去。
正室之內(nèi)設(shè)有兩把太師椅,一左一右的坐了兩個人,穿金線羅裙,滿頭珠翠的中年女子自然是白夫人,另一張?zhí)珟熞紊蟿t坐著名中年男子,面目清癯,蓄一把胡須,做派上似是個老學(xué)究之類的人物,兩人正各自托盞茶盅,相談甚歡,好不自在。
面對有人突然的闖入,兩人迅速轉(zhuǎn)眼,齊齊看向門前。
登時正室內(nèi)啞然一片。
“白夫人。”柳江吟開口。
白夫人回了神,兩道細眉飛快蹙了起來:“……葉知煙?!”
雖然是詢問,但心中已經(jīng)篤定了答案。白夫人是見過葉知煙的,早在兩家交好的時候就知她柔弱無能,所以現(xiàn)在才敢如此囂張欺壓。
“是我?!绷鞯?,將手里的東西一扔。
兩只本來蔫蔫的母雞被這么丟出去,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腿上捆著繩子動彈不得,翅膀拼命的撲扇起來,“啪”的一聲落在兩把太師椅中間的桌案上,飛起一片雞毛。
其中一根不偏不倚,正落在白夫人的茶盞之中。
“你……你這是做什么?!”白夫人猛然起身,憤然將茶杯擲了出去。
“白夫人,小女家中無人,只能自己上門退婚,聘禮一并退回。”柳江吟淡然回道。
此刻院中的家丁終于姍姍來遲,見了內(nèi)室的場景,一時間都擠在門前,不敢上前。
“是誰?!是誰把她放進來的?!”白夫人看著門口一群觀望不前的家丁,火氣更大了:“還不趕緊滾進來,抓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這門親事是為了羞辱葉家,沒想到這葉知煙反將一軍,竟敢當(dāng)眾打她的臉,她怎能咽的下這口氣。
家丁們領(lǐng)命,正要捉人,卻聽身后傳來一聲怯懦的制止:“慢……慢著……”
淡青色的身影困難的擠開人群,踉蹌了一腳跨進門內(nèi)。
來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身形瘦弱,行動起來搖搖晃晃,模樣只能算得上清秀。
白夫人正在氣頭上,見家丁被遣退,立刻冷聲喝道:“弦玉!你來做什么?!”
原來這位就是被管家吹的天花亂墜的大公子,白弦玉。
白弦玉囁嚅著喚了一聲娘親,又瞥見一旁太師椅上神色尷尬的中年男子,輕聲細語道:“晚、晚輩不知宋大人也在……晚輩失禮……”
白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已儀態(tài)全無,迅速理了理衣衫,緩緩坐下,轉(zhuǎn)眼笑道:“自家的瑣事,讓您見笑了?!?p> “無妨無妨?!蹦凶右残χ氐?。
這下可巧,洛都三大高門全聚齊了,門前的探頭探腦的家丁不禁紛紛感嘆:這場面,屬實熱鬧!
“弦玉!你怎么回事?”白夫人轉(zhuǎn)過臉,強忍怒氣:“不好好在房里讀書,跑來這里做什么?!”
“母親……”白弦玉聲音更弱了,本就苦相的一張臉配上慘淡的神情,整個人像是剛從棺材里爬出來一樣晦暗:“聘禮之事……兒覺得您確實……確實有不妥的地方……”
未說多少,一雙手突然抓住他的衣擺,緊接著自下方傳來“咯咯咯”幾聲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