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深知此時出兵或有勝算，但決不是必勝，火燒糧倉的事還未核實尚且不說，就算是真的，著急決戰(zhàn)的應(yīng)該是匈奴，此時全軍出征只怕正是敵人最樂意看到的。她心神不寧，派身邊人出去打探，每隔一會兒派出一個，不一會兒竟將院中的男仆都全派光了，院中只留下小歡一個男丁留在身邊，派出的人遲遲不歸，小清便又讓小歡也出去看看，小歡見小清著急，拔腿便往外跑，鄒府院子他并不熟悉，一時找不到大門，府中其他人認(rèn)得他是小清院中之人，又素知老太爺不待見她，不愿給自己惹麻煩，小歡平素未與眾人交好，便沒人給他指路，他像無頭蒼蠅似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居然竄到鄒水大嫂的院門，一頭扎了進去。院里登時炸開了鍋，眾人嚇得驚叫起來，紛紛抄起竹竿、木盆等物事驅(qū)趕小歡。若是男子小歡并不懼怕，可是鄒水大嫂多年寡居，院中并無男人，來驅(qū)逐小歡的都是女眷，小歡被竹竿、木盆拍得狼狽不堪卻不敢還手，忍著疼逃出來，就聽遠(yuǎn)處另一個院中也是人聲鼎沸，小歡聽著像自己的院，雖不認(rèn)路，卻循著聲趕了回去，就見此時已亂了套，里面的女眷你來我往，不知在忙著什么，他記掛小清，怕她出事，向她房中奔去，剛沖進房門便被里面的人趕了出來，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女仆著急的說：“快出去，快出去，夫人要生了，男人在這里不吉利?！毙g聽了一愣，忙退了出來。
他見院中被派出的人都已經(jīng)回來了，便湊上去問怎么回事，眾人都不理他，只有一人與他有些交情，便拉他到一邊說：“你不知道嗎？將軍已打了敗仗了。”
小歡一驚心想：“上午出去，下午便敗了，怎么這么快？”
原來小清派小歡出去不久，派出的人便有人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壞消息：“趙軍吃了敗仗，已有人從前線逃回，鄒水卻尚無消息?！毙∏灞揪蛽?dān)心郁結(jié)，懷孕已滿九個月，快要臨盆，身體多有不便本就不容易控制情緒，聽到這個噩耗，思緒大驚，竟催動了胎兒，雖不足月，卻馬上就要生產(chǎn)。產(chǎn)期還有些日子，院中準(zhǔn)備不全，稍有些忙亂，好在有上了年紀(jì)的女仆主持，很快便安穩(wěn)下來，眾人安排了差事，全院有條不紊的開始忙活，小歡雖住在小清院中，但與院內(nèi)之人都不太熟，小清平日也不把他當(dāng)做仆人，便沒人給他安排差事，他只有等在房外，聽著房內(nèi)之人忙來忙去，心里焦急不已。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已微微昏暗，郎中、穩(wěn)婆都已請來進入產(chǎn)房，鄒水的父母卻不曾來看。突然院外腳步聲大震，幾人闖了進來，小歡望去為首的正是鄒水，鄒水看到小歡站在房外愣了一愣，突然下令：“把他給我綁了，送到馬廄去?！彪S從得令一擁而上，小歡來不及反抗便被五花大綁押了出去，鄒水留在房外焦急的等候，就聽房內(nèi)小清大叫一聲：“鄒水，快給我滾進來！”
鄒水聽了忙進了屋，屋內(nèi)女仆來阻攔，鄒水推開闖進了產(chǎn)房，見房內(nèi)眾人忙得團團轉(zhuǎn)，幾人在小清身子上方撐著一床大被，小清這時只有頭部露在外面，滿頭是汗，披頭散發(fā)，滿臉兇光的看著他。鄒水不忍再看，轉(zhuǎn)身要離開，就聽小清說：“水哥，小歡來時我懷了孕，現(xiàn)在孩子要出生了，你便要殺他？”
鄒水回頭說：“我本不想殺他，他今日沖撞了大嫂，我難辦了。”
小清流淚說：“我聽你戰(zhàn)敗，還以為你已遭不測，你回來便好，只是若殺小歡，以后永遠(yuǎn)別再見我！”
鄒水溫言說：“你我夫妻自是一體，豈是你不想見便不能見的？”說完撩開門簾出去。
小清知道他一旦出門必是去處決小歡，心知他剛吃了敗仗，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小歡必定無幸。她躺在榻上，頭頂著幾層疊好的被子，腹部傳來劇烈的陣痛，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識的揪住那幾層被子拼命一扯。她這一扯被子登亂，居然露出一把弓的一角來，穩(wěn)婆見了嚇了一跳，忙抽出那把弓，吃驚的喊道：“產(chǎn)房里怎么能放兵器？多不吉利，快扔出去?！闭f著遞給了其他女仆，小清已無力制止，女仆接過走到房門，把弓扔了出去。
鄒水已快到院門，聽到身后有動靜，回頭一瞧，看到一把弓被丟在地上，他知道是小清成親當(dāng)日帶進洞房中的那把弓，對兩人來講有極為特殊的紀(jì)念意義，便走過去撿了起來，正要遞給旁人收起，卻看到弓的一角上綁著一片布帛，他心念一動，忙解下打開來看，就見上面娟秀著寫著幾行字：“水哥，我已決意赴秦刺殺白起，一年之期勿守，望自珍重，妹清上?！?p> 鄒水一直對這封信的內(nèi)容非常好奇，時常想象信中的內(nèi)容會有多么的壯烈，誰知內(nèi)容竟然如此平平無奇，但不知為何卻覺得這屈屈二十幾個字仿佛有千鈞之重，他雙手不停的發(fā)抖，眼淚不自覺的留了下來，想到多年前，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女，身邊沒有親人和朋友，她當(dāng)時孤苦伶仃，做出與情郎絕交只身赴秦的決定時該有多絕望，聯(lián)想到成親后她的情愛有加，只怕今日情愛有多深，當(dāng)日便有多絕望，又想起兩人在一起甜蜜的點滴，想起自己剛吃了敗仗的懊惱，想起進門時看到小歡站在產(chǎn)房外時自己心中的那份酸楚，那本應(yīng)是自己這個正牌夫君的位置，幾種滋味交織在一起，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鄒水嘆了口氣對著窗戶大聲說：“清妹，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放心吧，我決不傷害他?！闭f完轉(zhuǎn)身走出了院門。
鄒水來到馬廄，小歡被綁在一根柱子上，看到他進來，兩眼睜得大大的看著他。鄒水抽出佩劍問：“你沖撞了我大嫂，被我大哥的舊部知道了，我們又剛吃了匈奴的敗仗，我若今日不殺你，恐怕很難過得去，你還有什么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