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區(qū)祁曜宅院第一進院子里,一株紅梅侍雪而嬌,開得燦爛無比。祁曜站立在庭院中間,目光久久停留在梅花上。他臉色凝重,倒不像是在賞梅,而是陷入了沉思。
“世子在擔憂什么?”他的身后,馮肅緩緩走了過來。
“我已經(jīng)不是世子了,岳父喚我名字就好。”祁曜輕輕嘆息了一聲,“王先生怎么還不來?”
“說是前幾日出城去了,今日午時才能趕回來。我已經(jīng)讓人在城門口候著,一見到王先生,就引到這里來?,F(xiàn)在已臨近午時,他應(yīng)該快到了吧?!瘪T肅抬頭看了看天色。
祁曜轉(zhuǎn)頭看向馮肅,緩緩說道:“這個王先生看著年紀不大,卻是才識過人,滿腹韜略。岳父覺得,他真的是出生在瀘城一個普通商賈人家嗎?”
馮肅沒有說話,沉默稍許說道:“派去瀘城打探的人回來說,城里確實有這么個姓王的人家,是開米鋪的。至于王先生和他那個堂兄,因為屠城的緣故,詳情不是很清楚??茨侨账f得情真意切,應(yīng)該可信。不然的話,他為什么要出手幫我們對付祁弘?”
“目前看來,他的謀劃皆有勝算,事情也正向著我們預(yù)想的那樣發(fā)展。其實,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來歷,對我們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們已經(jīng)不能回頭了?!?p> “如果他是從闔城來的呢?”祁曜沉聲問了一句,“禹王已經(jīng)滅掉了昭王、戚王,他的下一個目標也許就是我們?!?p> “你是說王先生有可能是禹王的人?不可能。如果他是禹王派來的細作,他應(yīng)該選祁弘才是。祁弘志大才疏,性子又驕橫,手里還握有軍權(quán),要挑起我們內(nèi)部的動亂,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馮肅有些默然,事情剛有了轉(zhuǎn)機,祁曜就對王渺起了疑心,這實在不是好兆頭。王渺是什么身份,就目前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幫他們脫困。
如果不是王渺的謀劃,他們遲早會淪落為階下囚,世子府和馮氏家族幾百口人也將性命不保。馮肅思忖著,要怎么說才能打消祁曜的疑心,他們雖然是翁婿,祁曜是世子,他說話還得顧及些。
思考再三,馮肅開口說道:“世子,這次你讓出世子名位,王上保留了你的封地和份例,還賞賜了財物。你能全身而退,這都是王先生的功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先生有大才,你還得繼續(xù)用他,扳倒祁弘和祁鯤登上大位,才能保全我們這些人。”
“看來,是我多慮了?!逼铌孜⑽Ⅻc頭,在庭院中來回踱了幾步,轉(zhuǎn)身望向門口。
過得一炷香的工夫,有家仆來報,說是王先生到了。祁渺和王楫緊隨其后,走進了院子。祁曜迎了上去,把他們讓進了正房。
“先生這幾天外出,一路可順風?”祁曜問道。
祁渺聽祁曜這么一問,已知他是想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說道:“這次回瀘城祭拜父母,耽擱了些時日,讓世子憂心了?;厝サ囊宦飞?,也算太平,途中遭遇了一伙土匪搶劫,被我兄長打跑了?!?p> “原來先生是去祭拜先父母,早知道的話,我也該備份祭品與先生同去,替二弟贖罪才是?!逼铌子行┩锵У卣f道。
“多謝世子,先父母若泉下有知,定會感激世子的這份情意?!?p> 祁渺起身向祁曜致謝。她這次去瀘城不假,卻是為了探聽禹王那邊的動向。瀘城以前是禹王的地盤,五年前被烈王搶占了過來。近幾年來,禹王已經(jīng)逐漸收復(fù)了瀘城周圍的失地,現(xiàn)在那里就是兩軍對壘的前沿陣地。
到了瀘城一打探,她才知道,一切果真如三休師父所說,禹王已經(jīng)把目標對準了烈王。祁池領(lǐng)軍的兩萬人馬的先鋒營駐扎在了瀘城周邊地區(qū),只是什么時候動手,禹王尚未最后決定。
“世子是擔心對祁弘的謀劃弄巧成拙?”祁渺目視祁曜,輕聲問道。
“昨日父王召見了二弟,贊賞他說有孝心,還說不會令二弟失望?!逼铌子行┻t疑。
祁渺聽了他這話,不由在心里嘆息了一聲,祁曜果真是才能不及,連眼下的局勢都看不分明,做了二十幾年世子,也難怪被祁弘和祁鯤擠兌成那樣。
“烈王本就多疑,這次上書請求冊封祁弘為世子的人那么多,連個反對的聲音都沒有,怎么可能不引起他的警覺?這么些年來,世子隨侍左右,應(yīng)該看明白了,在烈王的眼里除了手中的權(quán)力,再沒有別的?!?p> “上不忌愚,忌異志也。祁弘已經(jīng)犯了烈王的大忌,烈王是不會輕易饒恕他的。在這個時候召見祁弘,不過是要先穩(wěn)住他,不讓他有過激行為,祁弘手里還握有軍權(quán),很多將領(lǐng)都是他的部下。稍有不慎,激起兵變,麻煩就大了。”
祁渺說到這里,看了祁曜一眼,“這次召見,應(yīng)該是烈王行動的第一步。接下來,他會慢慢布局,抓住祁弘的一個疏漏,或者說是一項罪狀,選擇合適的時機,以此為借口,一舉拿下祁弘和他身后的那些勢力。”
“王上這次召見祁弘,說出那樣的話,確實有些令人費解。按理說,王宣和沈懐伺候王上這么多年,早已摸透了王上的性格脾氣,怎么也不提醒祁弘一聲?”馮肅看向祁渺。
“這不奇怪,沈懐性情冷淡,沉默寡言,朝廷百官里,只和王宣交好。他之所以和祁弘走得近,全是因為王宣的緣故。祁弘性子驕橫,剛愎自用,對沈懐也不是很熱絡(luò),以沈懐那樣的性子,自然也不會真替祁弘去考慮?!?p> 祁渺繼續(xù)說道:“王宣能混到今天的位置,憑的是揣摩迎合烈王,心機雖然不少,眼光卻淺了些。在舉薦祁弘為世子這件事上,他就沒有看出不妥之處,才會那么急于求成。烈王雖然脾氣暴烈,心思卻隱藏得很深,他若是有意要避開王宣,也很容易。再有張王后、祁鯤幫他掩飾,更是滴水不漏?!?p> “所以,不是王宣不提醒祁弘,而是他根本就沒看出來。”馮肅點點頭,“那么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繼續(xù)隔岸觀火?”
祁渺搖頭:“不是隔岸觀火,而是煽風點火。若想得漁翁之利,還得再做兩件小事才行。世子在軍中有人脈,不妨讓他們對外透露點消息,就說將軍們近來走動頻繁,神神秘秘地,好像有什么秘密行動。朝堂之上,也要放些風聲出去,要讓百官知曉烈王說的那些話?!?p> 馮肅會心一笑:“這么一來,王上就會想著提前收網(wǎng),祁鯤才會主動出擊,而祁弘則會被逼上絕路,挺而走險?!?p> 祁渺微微頷首:“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