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并未用多長時間,約莫一柱香后,腹中饑餓的陳青禾就將一桌子拌著落雪的菜吃了個干凈。
等伙計將桌子抬回堂里時,原先等著看陳青禾笑話的人盡數(shù)目瞪口呆。
此時,想象中凍的縮成鵪鶉的小道士反而紅光滿面的回到堂中。有心生好奇者抻頭觀望,卻發(fā)現(xiàn)這小道士竟將滿桌子的珍饈吃了個底兒掉,真正的做到了光盤!
收拾完桌子,又熱情的用條布將陳青禾身上的落雪掃下后,跑堂伙計笑著道:“客官,一共二十八兩,您看……”
陳青禾眼皮一跳。
好家伙!將近三十兩,哪怕憑他的賣相讓他去相公館吹一天的口琴,也不過如此吧?
“客官,您看……”
我坐著看行不?
儒雅一笑,陳青禾伸手彈了彈袖子,里面竟是連清風(fēng)都沒有了。
“不急,我在這兒坐著,等你們掌柜回來了,我連同下個月乃至下下個月的房費一同給他結(jié)了?!?p> 跑堂伙計心中一頓,有些遲疑,不過想起對方天字號的身份,以及出手就是二兩銀子跑腿費的魄力,他還是選擇了相信。
當(dāng)然,更為重要的是——
在他心里,這么好看又儒雅隨和的少年,怎么可能會吃霸王餐呢?
絕對沒可能!
“也行,那客官您先坐著,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喚一聲小的?!?p> “嗯,你去吧?!?p> 時至傍晚,來客棧前堂吃飯的人又增添了不少,一時間整個堂里都彌漫著飯菜的香氣。
在干飯人的咀嚼聲中,前堂的門忽然被推開。
風(fēng)雪伺機而入,引得眾人紛紛側(cè)目。
只見來者身披一襲褐色絨領(lǐng)披風(fēng),腰間挎著一柄三指寬的連鞘長刀,顧盼之間英姿颯然。
“東家回來了!”
一經(jīng)進(jìn)門,兩個跑堂伙計就立馬迎上前去。
摘下披風(fēng)搭在臂彎,甄如意吩咐道:“把馬牽去后院,另外再給我來一壺?zé)峋婆碜??!?p> 吩咐完,甄如意尋了個無人的桌子,之后便將腰間的長刀卸下,開始休息。
不遠(yuǎn)處,陳青禾有些驚詫。
他潛意識中一直以為這家客棧的掌柜是個男的,倒不曾想是個如此年輕利落的女子。
當(dāng)下,陳青禾對自家?guī)熓逡彩怯l(fā)佩服。
沒想到盧師叔人緣如此之廣,竟連這樣颯爽的女子都認(rèn)識。
“敢問姑娘可是這家店的掌柜?”
起身來到近前,陳青禾舉止投足間很是儒雅。
看著突然映入眼簾的俊秀少年,甄如意點了點頭:“正是。”
陳青禾笑意盈盈道:“在下是青陽觀的道士,盧文禮是我?guī)熓?。?p> “青陽觀?”甄如意沉吟道:“城外東南二十里外有座青陽山,那里似乎有個小道觀…”
“正是青陽山,盧師叔和我同是青陽山上的道士?!?p> “嗯?!闭缛缫馕⑽㈩h首,然后繼續(xù)看著陳青禾,靜待下文。
陳青禾眨巴眨巴眼,重復(fù)道:“盧文禮是我的師叔?!?p> 甄如意點頭。
“我是盧師叔的師侄,很親的那種。”再次強調(diào)一下師侄關(guān)系后,陳青禾有些期翼的看向甄如意。
“我聽著呢,盧文禮是你師叔,然后呢?”
甄如意饒有趣味的看著陳青禾,這小道士看起來有些呆呆的,倒是有趣。
然后?然后你不該熱切的招呼我這個熟人家的侄子嗎?
這展開不對啊!
看著風(fēng)輕云淡,仿佛渾不在意的女子,陳青禾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詳預(yù)感……
“那啥…”陳青禾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掌柜的可認(rèn)得我?guī)熓澹俊?p> 怕解釋的不明白,陳青禾又詳細(xì)介紹道:“我?guī)熓寰褪亲≡谔熳秩柗浚皟商焖鹊哪莻€道士?!?p> 甄如意恍然道:“是他啊,那位道長倒是住過幾次店,不過我和他只是認(rèn)識,并不相熟?!?p> “……”
陳青禾險些吐出血來!
想起先前盧師叔自信滿滿的話語,什么跟掌柜的是熟人,什么最不濟也可以做工還債……
都是騙人的!
都是盧師叔自己的蜜汁自信罷了!
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陳青禾儒雅的笑容逐漸變得不自信起來。
面前,甄如意飲了口溫?zé)岬木扑?,客氣道:“小道士,要不要來一點?”
我特么哪還敢要!我跟你又不熟!
陳青禾心中有淚,但又不愿認(rèn)慫。
他可是要成為屠龍勇士一般的存在,怎能因為一點酒就畏怯不前?
當(dāng)下,破罐子破摔的陳青禾霸道的將甄如意面前的酒壺拿了去!
來億點就來億點,橫豎都是一刀,我一個光腳的還怕你不成?
“嗝——!”
半壺酒下肚,陳青禾俊的不像話的臉上浮起一片酡紅。
勇氣值+10。
“敢問掌柜芳名?”
“甄如意。”
“甄掌柜,我實話跟你說吧,其實我和師叔已經(jīng)沒錢了,昨天住店的花銷還有今天的都還沒給,也給不了。”
“如果可以,之前欠下的,在下可以暫時做工抵債,至于之后,等風(fēng)雪小了,我就回觀里把銀子取來,還給甄掌柜?!?p> 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壺,甄如意也不氣惱,反而很隨意道:“無妨,不過是兩天花銷,又沒有多少……”
桌子對面,陳青禾忽的伸出三根手指,靦腆笑道:“今天食費二十八兩,昨天三兩,天字號住店費用六兩,總共三十七兩,確實不多?!?p> 話音剛落,又有5點勇氣值入賬。
“三十七兩?!”
甄如意音調(diào)驟然拔高,驚道:“你說你兩天花了三十七兩?”
陳青禾諾諾補充道:“應(yīng)該不止,還有無煙炭、馬料的錢沒有算進(jìn)去?!?p> 勇氣值+2。
“嘶——”
甄如意秀眉如劍般挑起,煞然道:“李二,過來!”
先前服務(wù)過陳青禾的店伙計連忙跑了過來。
“把他住店的賬子拿過來給我看看!”
不多時,看完賬本的甄如意俏臉含煞道:“你應(yīng)知曉,把瓜果青蔬從南邊千里迢迢運送過來有多么不易。你更該知曉,你喝的茶,飲的酒,都是珍藏的極品!”
“去掉押金,你整整欠了三十二兩八錢四十六文,去掉零頭也還有三十二兩八錢?!?p> “你且說說,你做工抵債抵的起么!”
“在我這里干半年你都還不清!”
甄如意心中氣惱至極,若不是看這小道士長的順眼,她早將其暴打一頓扭送官府了!
本就不占理的陳青禾被對方駭人的氣勢所迫,只好弱弱道:“那,不干?”
“不干?”甄如意眼睛瞬間紅了,“你想的美!若都像你這么來,我的客棧還開不開了!”
“必須干!而且一文都不能少!”
……
事實證明,你夾菜的時候有多從容,刷碗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才半個時辰不到,在悅來客棧門口瀟灑不羈與風(fēng)雪共飲的陳青禾就被迫來到后廚與薪柴穢碗相伴。
此中落差,就好比一個縱享榮華富貴的豪紳貴胄,突然被抄家問罪,并發(fā)配邊疆充軍一樣巨大。
不過看著積攢下來的136點余額,陳青禾覺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