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子,棄了我一人在這尋歡作樂,真是重色親友的家伙!”墨顛拍門而入,高聲喝道。
聲色驚動(dòng)了紅袖招上下,將原本歡聲鼓舞的紅袖招,驚得乍然靜謐。
幾百雙眼睛齊刷刷的朝著樓上的墨顛瞧去,卻見他怔住的背影,如石象般立在那,腦海中思緒不再,眼底盡是錯(cuò)愕。
目光觸及屋中之景,屋內(nèi)燭火微弱,但能隱約瞧見,女子一襲露肩薄衫,跨坐在男子的身上。
一襲青絲如綢,四散而凌亂的掛于腰間,面頰之上略帶潮紅,似有幾分不悅。
這可真是紅燭香暖,一夜春宵。
女子攢了攢衣角,不悅而道:“哪來的野小子,真是不知死活!”
“打擾了!”墨顛趕緊拉上屋門,喘息而言。思緒中反復(fù)回轉(zhuǎn)了方才的情景。
只若想起那香肩外露,騷氣沖天的女子,心底就打了個(gè)寒顫??戳诉@般場景,怕不是會(huì)長針眼……
“怎的了?”正當(dāng)思索之時(shí),身后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轉(zhuǎn)眸回神,對(duì)上她的目光,正是賀瑯玥張望的神色。
“不可說不可說?!蹦嵾B忙搖頭,深吸一口氣,“你不是與月彎兒相談甚歡么,怎出現(xiàn)在此處?”
賀瑯玥笑道:“你那動(dòng)靜,可謂撼天動(dòng)地?!?p> 果真是撼天動(dòng)地,她本與月彎兒聊得火熱,卻見門外有人叫喧,聲色還十分熟悉。
往外一瞧,竟是墨顛,想來是尋錯(cuò)了屋子,喧錯(cuò)了人,才鬧得這般尷尬的境地。
“你可有從月彎兒之處,探得什么訊息?”墨顛一凝目,眼睫微微一攬,目光道出一縷深邃難懂之意,環(huán)手思索,咬唇而之。
“也就聊了些音律,談了些過往,你這般模樣,難道是她與侍郎毒使案有所關(guān)聯(lián)?”賀瑯玥一惑,回首看向屋內(nèi)正沏茶的月彎兒,眸間一點(diǎn)思索,有了些許頭緒。
“我從老媽子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她與別國人有所關(guān)聯(lián),想來這侍郎毒使案也與她有關(guān)。”
墨顛延著賀瑯玥的目光而去,看著那女子的模樣,算不上傾國傾城,有一道淺淺的梨渦,眉宇間正是清秀佳人,容色與沈清綰有幾分相似,但卻透著幾分不同。
窗外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眸有星芒,氣若幽蘭,眼梢微微一揚(yáng),便是笑的如月牙彎一般。
當(dāng)真一個(gè)清秀佳人,但為何淪落至此,亦不得而知,這般容色,這般舉止,與想象中那些魅惑多姿的青樓頭牌大為不同。
墨顛緩緩而去,而賀瑯玥也隨于身后,靜靜的瞧著月彎兒眸子,眸子清澈的似一汪細(xì)流,一望便能看得見底。
只若一笑,便似遍地生花,這種骨子里的嬌柔清麗,是如何也模仿不了的。
唯見月彎兒抬首,對(duì)上墨顛的目光,微微一笑:“小女參見墨寺卿?!?p> 話音剛落,墨顛怔住,眼底從欣賞變?yōu)轳斎?,眉目微蹙,余光微斂,靜默良久功夫,不再言語,心底暗暗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月彎兒仍然淺笑著,端起一杯茶與墨顛:“墨寺卿不必訝異,您聲名遠(yuǎn)赫,破案無數(shù),那畫像自然是傳的滿城知,識(shí)得你亦是正常?!?p> “她連我的身份都一眼看破,就你平日來張揚(yáng)的樣子,如何識(shí)不得。”賀瑯玥湊到墨顛的耳邊,輕聲而道。
方入屋門之時(shí),這月彎兒便沖著她一直笑,頃刻間便點(diǎn)破她的身份,她似有驚,但更多的卻是欣賞。
身居污泥之地,卻還能言談舉止皆落落大方,聰慧而不失禮節(jié),貌美而不失謙遜。
賀瑯玥靜靜的佇立在墨顛的身后,面色冷然,負(fù)手而立。
但,只有這般的女子,才最是深不可測,明明詩書滿腹,聰慧機(jī)敏,卻身居青樓,甘于紅袖招,背后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雖與她暢談許久,但還是能看出她有所保留,并非全然告知。
“等了許久,你終是查到這兒來了。”月彎兒眸瞳一亮,微勾唇角,笑的卻有幾絲鬼魅,長袖一揚(yáng),才緩緩開口,“侍郎毒使案。”
轉(zhuǎn)瞬間,墨顛拍案而起,窗外月色清涼,云霧繚繞間,薄霧漸起,點(diǎn)滴的露珠覆在他的眼睫之上,眼底盡是意料之中的喜悅。
“果真與你有所關(guān)聯(lián)?!?p> 月彎兒點(diǎn)頭,回首望向窗外的星月,呼吸聲緩和而又平靜,目光微涼,淺淺答道:“兇手并非沈宋初?!?p> 話音剛落,墨顛的眼底盡是焦慮,本以為即將迷津案破,一切盡會(huì)水落石出,即刻追問道:“那是誰?”
一燈昏黃,照在那雕花案幾上,零零落落的擺著三四杯茶,被她一數(shù)飲盡,她嘴角泛著陣陣苦澀,艱難一笑,目光從清澈化為苦楚,不再是方才所見的女子。
“你又如何覺得我會(huì)告訴你?!绷季霉Ψ颍聫潈翰糯鸬?。
此時(shí)的墨顛屏住呼吸,微闔雙目,直至鼻尖劃過漫漫茶香,才緩然睜眸,注視著眼前的月彎兒,仍然是眸光瀲滟,波瀾不驚。
“這茶先苦即甜,甘甜似果蔬,苦澀如良藥,飲之似沐香氛,品之淡然可口?!痹聫潈憾似鹨槐瑁p輕搖晃,目光被茶盡數(shù)吸引,似有什么往事在目。
似笑非笑,似苦非苦,眼眸流轉(zhuǎn),低下頭,更似是愴然神傷。
她知曉這一切,亦是知曉兇手姓甚名誰,如今卻在此處顧左右而言他,分明是與兇手有所牽連。
他緩身上前,坐于一側(cè),盯著她那捉摸不透的韻味,再而攬一杯茶入懷。
沉思良久,才從袖中取出銀針試毒,確認(rèn)無毒方才飲下。舉盞而起,茶香便如同春雨般瀉入鼻腔,正如她所言的先苦即甜,回味無限。
“墨寺卿果真謹(jǐn)慎,但,你大可放心,我并非兇手,亦無害你之心?!痹聫潈涸贋樗銤M一杯茶,“沈侍郎含冤身死,而我卻無法為他做些什么,只希望他能在天上安好無虞?!?p> “你若當(dāng)真愿沈侍郎能夠安好,便將一切告知于我,我自會(huì)幫他洗清冤屈,以慰他在天之靈。”墨顛眼睫一飄,提起那杯茶一飲而盡,“但你若是知情不報(bào),我便會(huì)命人抄了這紅袖招?!?p> 墨顛不明白,月彎兒到底因何事才知情不報(bào),維護(hù)至此,直至他看到不遠(yuǎn)處的賀瑯玥時(shí),才平靜了心緒。
或許,她竭力維護(hù)之人,便如賀瑯玥在他心底一般重要。
窗外清輝萬里,月華如玉,眾人一言不發(fā),靜默許久,唯有賀瑯玥率先打破了此刻的冷寂:“天理昭昭,王法自在人心。你何苦為了保全一人,讓自己身陷囹圄?!?p> 月彎兒垂眸,笑的幾分涼薄,眸光變得幾分的深幽,隱隱約約的泛著幾朵淚光。
她又何嘗想如此,鋃鐺入獄也好,身陷囹圄也罷,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痹聫潈涸捳Z里滲著悲慟與冷厲,轉(zhuǎn)而拍案,震得桌案上三兩杯茶盞險(xiǎn)些跌落,高聲喊道,“徐媽媽,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