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淺淡,窗外那高低不一的枯木映在窗紙上,其中僅能隱隱約約瞧見窗外那半歇的枯骨,斑駁的叢木。
屋內(nèi)人煙依稀,屋外靜似鬼魅,再無生息,擊碎了一切的浮光掠影。
“四間客房?!辟R瑯玥環(huán)顧四下,緩步行至臺前,眼底盡是悠悠揚(yáng)揚(yáng),淺淡的眸子看不出一絲韻味。
話音剛落,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溫涼的話語聲:“三間即可。”
賀瑯玥眉間一頓,縱然回首,卻只見屋外零散的月光照在宋南歸那深邃且又摸不透的眸子上,顯得更為凝露深重,不見情緒。
她搖搖頭,環(huán)手再對上女子的神思,卻能依稀見到那女子不悅的神色,指間緩然而過青絲的游轉(zhuǎn),心下黯然。
“到底三間還是四間?”女子走的桌臺前,厚重且又及腰的發(fā)絲散了一道脊背,她半綰青絲,昂首半露,眼底斂著幾道不喜之色。
女子扭著細(xì)腰,身姿婀娜,在半露的衣衫之外,翻開老舊的賬簿,舔紙凝視,彈指一筆,卻生生的頓住了思緒。
“三間。”宋南歸凝著賀瑯玥,緊緊的攢了下她肩頭的大衣,她垂首看著他那指間從這件大衣的錦繡暗紋上劃過,鼻尖溫存的氣息呼于她的眸間,幾分迷蒙。
屋外的夜霧彷徨而起,散落及夜空,縱然是幾分的凄清涼意,人煙倉皇,屋中之人卻仍是各懷心思,氣氛凝露。
唯見女子應(yīng)聲,搖搖擺擺的扭向其閣樓處為其人引路,夜色寒涼亦是一身單薄,唯有領(lǐng)口處紋著一道白狐腋子毛,顯得幾分的華貴。
未及閣樓,便有一道清香似入鼻尖,香甜暗涌,沁人心智,這是她從未聞過的氣息,當(dāng)真是好聞的很。
“恕我一問,為何門面如此破敗,而店內(nèi)卻是幾分雅致?”宋南歸的言辭毫不隱晦,幽幽的眸子對上女子有些驚訝的面龐,卻讓女子心下一怔。
“這幾年來,還是頭一回有人這般問?!迸訌捏@訝化為苦笑,眼底涌出悲傷與無奈,微微的望了宋南歸一眼,即刻將悲傷隱去。
女子偏過頭去,昂首仰之,似要將淚水掩去的模樣,卻仍是低低的抽泣,良久,嘆惋而道:“我有個同胞阿弟,出生時便流落于山匪之中,直至十歲才得以逃脫,我也因緣際會與他相認(rèn),于是,我們姐弟二人便為了逃離山匪的追殺,才到了霓城?!?p> “誰又知這山匪窮追不舍,竟將老巢遷于霓城之旁,日日來此圍追堵截,燒殺搶掠,以至于這霓城因此破落。只若是夕陽及下之時,眾人便不出其門,居于家中,而我的這道門店亦是阿弟為了散去其山匪注意才刻意這般做的?!?p> 女子苦澀的搖了搖頭,輕輕的啟唇,肩頭微微一聳,將淚水凝于唇角,容色低沉,任憑風(fēng)吹云打,淚已千行。
賀瑯玥獨(dú)自一人凝于其一側(cè),衣袂飄然,看向其宋南歸那般模樣,聽之十分疑惑,刻意這般做反倒會引起人的注意,分明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奇怪的女子,奇怪的客棧。
未等賀瑯玥發(fā)話,而一側(cè)的則鳶卻率先發(fā)了聲:“令弟人呢?怎么不見他?”
月華在云霧中隱去,在清霜下散落,周圍枯木隱去霓城四圍的云崖,唯有僅留的木林在夜霧中緩緩而動,女子的睫毛間散落著水珠,一觸即落。
“他前些日子,已因病故去。”女子濃密的睫毛間微微觸動,話語間帶著一絲的鼻音,碧瑩的眸光亦因而黯淡。
眾人沉吟,任憑周圍的清香漸漸云涌,而眾人的心下已然黯淡沉淪,直至將步子落于閣樓一側(cè)的屋門,才有了那被推開的屋門。
眼簾而入的是一攬若清芬碧波的氣息,似若香甜酣目,但與屋外的卻幾番不同,不及屋外的淡雅,卻是多了幾番香甜,這抹香氣與她的淺色長裙有幾分契合。
氣息似若流動在血液中,云起翻涌,點(diǎn)明了她的眸光,然屋內(nèi)卻昏昏暗暗,未點(diǎn)燭火,瞧不見其中的置物,卻是有幾分的暖人心脾。
宋南歸淺淺步入了屋中,點(diǎn)燃其燭火,燭火微曳,橘黃而又明動,即而在瞬息間,明朗了其中。
她縱目而觀,眼前的置物卻是干凈而不及一點(diǎn)灰塵,眉宇及其沉靜,卻無絲毫的神采。
待女子離去,二人的氣息卻似若琉璃,安然沉寂。
“你我既為夫妻,何必分房而居?”良久,宋南歸沉言,眼底的深邃化去,眸色湛然清明,雙瞳之中盡是賀瑯玥的容色。
賀瑯玥不愿對其目光,轉(zhuǎn)身走向窗牖處,目色如粼粼秋水,卻又深若寒潭,凝了許久,叢木林動之時,簌簌落葉之聲,似若眼前有一物乘風(fēng)而過,她頓了許久。
“你早已知我來意,何必再待我如此?!辟R瑯玥斂眸,清散的眸光一閉,沉重的落道一處言語,眉目深蹙,久不平靜。
遠(yuǎn)處的青山遠(yuǎn)黛曲直而起,卻被薄霧遮住了那巍峨蜿蜒的曲道,僅能隱隱的見到一抹輪廓,山霧漸隱,凄鳴人哀。
這一刻,宋南歸的眸子若枯木蕭涼,正欲伸手且又放下的那般欲言又止的神色,只是在其身后盯著賀瑯玥的背影神色久久不能散去。
本以為因這遠(yuǎn)赴雪谷之事,二人已少了些許隔閡,終究是他想多了,她仍是放不下她那長公主的身份,她仍是棄不掉她與他的立場不同。
“你是賀瑯玨的阿姊,亦是當(dāng)今的攝政王妃,你自當(dāng)時刻謹(jǐn)記自己的身份。”宋南歸沉言良久,溫涼不復(fù)。
賀瑯玥似猝然意識到了什么,轉(zhuǎn)眸對上宋南歸的眸光,那棱角分明的臉龐仍是無以觸動她,反笑道:“我既奉旨成婚,我自然知曉自己的來意?!?p> “最初成婚時,你便待我極好。但我賀瑯玥向來不信這一紙婚書能于瞬息間帶來什么情意。”賀瑯玥的捕捉其宋南歸的情緒,然他卻刻意流露出一種看不清摸不明的眸子,掩蓋其情緒。
宋南歸仍是不語,于昏黃的燭火中緩然凝立,而她面對賀瑯玥的質(zhì)問,即而欲言又止,不知應(yīng)如何的應(yīng)付。
這是頭一回,有女子這般質(zhì)問他,卻讓他束手無策。
“也罷,”賀瑯玥咬唇,微微搖頭,看向天邊云霽,云瀾波意,“你不愿說,我亦不強(qiáng)求。”
她的背影隱散,眉宇間漸漸愁淡,清凝的氣息于背間流轉(zhuǎn),無波無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