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余事其二
鏡中人和自己長得一般無二，身上穿著一身淺灰色的無袖勁衣，腳下踩著黑色布鞋，腰間用一條藍布扎著，暴露在外的雙臂上滿是傷痕或老繭，一頭短發(fā)斑白，滿臉暮氣垂垂。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武夫形象，如果陸凡終其一生都沒有突破到通脈境，最后被革出蒼山派，流落凡間當個鏢師或武館教頭的話，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樣子。
武夫陸凡的身后，還另有一個淡薄的身影，如果不用心看的話可能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那是一名青年人，上身穿著半袖體恤，下身是黑色運動褲和運動鞋，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表情平靜而堅毅，同樣是陸凡的模樣。
嚴格地說，這道身影就是陸凡記憶中自己前世的樣子。
剎那之后，水面微漾，在畫面的抖動中，兩道身影合而為一。
身穿獸面金紅鎖子甲，左配刀，右掛劍，通體龍蛇環(huán)繞，背后鳳凰高翔，足下猛虎匍匐、肩頭靈狐繞尾，頭顱高揚，怒目視天。
這就是陸凡的神魂本相。
“喲，你小子心氣不小啊，這么氣派的神魂本相，老夫我執(zhí)掌通明鏡這么多年也未曾見過?！罢玖⒂谕麋R一旁，一位長眉老者笑著說道。
“老先生過譽了，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罷了。”陸凡謙虛了一句，“請問小子可以前去回春堂就醫(yī)了嗎？”
“可以了，去吧去吧?！崩险邤[了擺手。
小蒼山演武場上本來有雜役弟子帶著擔架恭候在此，負責將傷員從演武場送往回春堂，但陸凡傷勢并不重，行走無礙，也就自己走著去了。
路上，他在思索一件事情。
他為何會在通明鏡中看見兩道神魂本相？
如果按照他腦海中的記憶來看，前世的陸偉因故穿越到此界，占據(jù)了一具死胎的身體從而復活，神海中應當只有陸偉的神魂才對。
剛才那驚鴻一瞥，分明就有陸偉和陸凡兩道神魂，也就是說這具身體在出生時并不是死胎，只是神魂蘇醒得稍晚了些。
那么，到底是陸凡吞噬了陸偉的神魂從而獲得了前世記憶，還是陸偉占據(jù)了陸凡的身體并將其磨滅了呢？
“我到底是陸凡，還是陸偉？”他有些茫然了。
不過事到如今，兩道神魂已經(jīng)合二為一，計較這個問題也沒什么意義了。
“我是陸凡，陸地神仙的陸，凡夫俗子的凡。”
……
回春堂位于小蒼山的半山腰上，在門內(nèi)算是醫(yī)館一般的存在，負責接治傷患、配制藥石。
陸凡來到回春堂內(nèi)，在這里見到了不少熟人，在秘境內(nèi)用破界令先行一步離去的傷員基本都在大堂的病床上躺著，顯然是近期的重傷者太多，病室已經(jīng)不夠用了。
稍等片刻，一位中年醫(yī)師閑了下來，陸凡快步走去。
“你也是剛從秘境里出來？”醫(yī)師抬眼，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
“正是，勞煩大夫了?！?p> “把左手遞出來，勿要阻隔我的靈力?！?p> 陸凡依言照做，將手放在了身前桌面上的一匹墊布上。
醫(yī)師閉目撫須，右手兩指搭在了陸凡的脈門上，交替叩動的同時，縷縷靈力滲入了經(jīng)絡靈脈之中。
這些醫(yī)師大多來自一個叫回春宗的小宗門，門內(nèi)修士精研醫(yī)術，在附近一帶享有盛名，但三五年前卻慘遭邪修毒手，險些被屠戮一空，余下的醫(yī)修為尋求庇護便投入蒼山派，建了這個回春堂。
這位醫(yī)師的靈力帶著一股子生機盎然、滋長平和的意味，沖脈時應當相當照顧木靈脈。
隨著靈力在陸凡的經(jīng)絡之中運行，醫(yī)師的表情越發(fā)凝重，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甚至還掐斷了幾根胡須。
一個大周天運行完畢后。
“大夫，情況如何？”
“情況不容樂觀?！贬t(yī)者嚴肅道，“筋骨皮肉所受的外傷雖不嚴重，但渾身經(jīng)絡血脈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如履薄冰，險些傷及根本?！?p> “有這么嚴重嗎？”陸凡疑惑，他覺得自己狀態(tài)還行，”您是不是看錯了?！?p> “你只是破境之后得天地靈氣護佑，僥幸壓下了隱患罷了?！贬t(yī)者搖了搖頭，“現(xiàn)在天地靈氣已經(jīng)散去，你不信邪可以調(diào)運一下丹田血氣。”
陸凡聞言，分出一縷心神探往人海，也就是丹田所在，從中牽引出一絲血氣，走任督二脈。
從頭到腳，十二正經(jīng)、八奇經(jīng)、周天四百零九大穴，一股股劇痛襲來。
他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醫(yī)者看了看倒在桌面上的陸凡，嘆了口氣，叫來一旁的雜役弟子，吩咐道：“將他送往蒸藥室，用九味活絡散和七心凝冰膏，按三七配比汗蒸之。”
雜役弟子應聲領命，背起陸凡的身體，踩著階梯下樓去了。
地下，用木板和厚實布簾隔起出了一個個小單間，每個單間內(nèi)都是熱氣騰騰、云霧繚繞。
雜役弟子找了個空余的單間，扶著陸凡在其內(nèi)的一張?zhí)梢紊咸上拢撊チ送庖?，又搬來一個裝滿水的小藥爐放到了躺椅下方。
接著，遵照醫(yī)囑將九味活絡散和七心凝冰膏放入藥爐中，再往爐膛里扔一張引火符，雜役弟子便退出了單間，搬來一張小馬扎守在門口，掐著點準備換火換藥。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后，一位女子急忙忙地下樓，雙眼四處搜尋，像是在找什么人。
“陸凡在哪？”女子望著雜役弟子質(zhì)問道。
“陸凡是誰？”雜役弟子一臉茫然。
“長得比我高半個頭，模樣俊秀，著外門老生衣袍，左眉角有一小道傷疤，鼻尖有一點痣……”女子手腳并用地比劃著。
雜役弟子回憶了一下，下意識望向了一旁的蒸藥室內(nèi)。
女子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撩那道布簾。
“師姐，萬萬不可！蒸藥時需脫去外衣，這里面可是位師兄?。 ?p> 女子臉上飄過一抹羞色，但很快，紅唇一咬下定了決心，一把掀開了布簾。
水霧之中，她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松了口氣。
“你走吧，這里交給我?！彼剡^頭對雜役弟子說道。
“師姐，我還得守在這添火換藥??！”
“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