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廳堂內(nèi)。
首座處,飛星端坐在檀木椅子上。
她的頭上金珠彩鳳,腰間綴滿環(huán)佩玉玦,臉上濃妝重彩,打扮得分外妖艷。
在她的對面,放置一張朱漆大案。
案上擺滿了各類存票、田產(chǎn)、房產(chǎn)、鋪子……烏壓壓地,累積成一堆一堆的小山。
此刻,身邊的丫頭正在算賬。
“怎么樣,數(shù)目對嗎?”
她呷了一口香茶,悠悠地問道。
“回姑娘……”
“嗯?”
方才還看似悠閑的目光,伴隨這聲稱呼,射出一道駭人的兇光。
丫頭連忙垂下頭,舌頭打顫,改口道:
“回……回少夫人的話,案上的賬單這些都對,但是從總賬對照來看,這些財產(chǎn),還缺少三分之一?!?p> “缺少三分之一?”
飛星皺眉反問。
“是……”
“可都查清楚了?沒漏掉的?”
“少夫人放心,奴婢是賬房丫頭出身,從小就幫忙打理相府,況且又細(xì)算過三遍,準(zhǔn)沒錯。”
聽得,飛星的眼神幽瞇。
她陷入沉思當(dāng)中。
“那……少夫人,這些銀錢要怎么辦?”
“全部收起來!”
吩咐完,她又死死地盯住那丫頭:“待會兒見了公子,你知道該怎么說?”
丫頭眼神畏縮,急忙點頭。
“少夫人放心,奴婢只說總賬丟了,所得的錢財,只有方才清點的一半?!?p> “很好。”
檀木椅上的人滿意地笑笑。
看著案桌上成堆的金銀,她的雙目幽斜,發(fā)出貪婪的綠光。
剛收拾完畢……
門外的廊道上,傳來一行人雜亂的腳步聲。
飛星聽得,臉上得意的笑容立馬消失,連忙從檀木椅上騰起來,扭著一溜水蛇腰,渾身掛滿了諂媚,搖擺著朝門口走去。
“公子……”
剛瞥見那張臉,她渾身像是沒骨頭般。
一只手緊緊吊住他的脖頸,長袖滑下,露出細(xì)滑的小臂;另一只手,則摟著肥膩的水桶腰。
媚俗的聲音響起。
“公子,您去哪兒了?”
“單派人家在這兒查賬,也不理人家,人家可無聊死了!”
鄢世仁往她臉上摸一把。
臉上,卻是皮笑肉不笑。
“讓你在這兒稽查陌家的財產(chǎn),那是信任你,若換成其他人,懷疑你舊主難忘,豈不是坑死我?”
說著,他只身坐在檀木椅上,沉聲道:
“東西收點好沒?”
氣氛驀然冰冷。
見狀不對,飛星收斂了動作。
她滿臉堆著笑,討好道:
“都已經(jīng)點好,公子的話,豈敢怠慢?可奴婢不識字,還要府內(nèi)賬房的丫頭,親自稟報才清楚?!?p> 說著,她斜睨了一眼那丫頭。
“還愣著做什么?”
聽到吩咐,丫頭連忙低頭走過去,抬頭飛快地瞅一眼,略微躊躇,便將方才飛星教她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死蹄子,你胡嚼些什么?!”
一聲驚詫的尖叫后,飛星勃然大怒!
驚慌下,她立即朝說話的人撲過去,抬起手左右開弓,“啪啪啪”,連抽了丫頭幾個嘴巴子。
丫頭被打得頭暈?zāi)垦?,臉熱辣辣地疼?p> 臉上幾道奪目血痕印子,登時腫起來二指高!
“你自己鬼昧良心,還要訛上我!”
“說,是哪個黑了心的死娼婦教你,讓你誣賴我?不說是不是……”
她一把抓住丫頭的頭發(fā),又踢又打,還死命地掐擰。
“公子,我沒有,我真沒有!”
丫頭給打得吱哇亂叫,不敢還手。
“剛才那些話,都是姑娘叫我說的!是姑娘想昧下……”
“呸!”
飛星猛啐一口,又使出全身力氣,“啪”地呼過一巴掌,一把拔下頭上尖銳的金簪,狠命地朝丫頭的臉上刺去!
“啊……”
“讓你說謊!讓你污蔑!”
“死娼婦……”
血濺到臉上,飛星陷入極度的瘋狂,咬牙切齒地,不停地朝對方戳去,下手狠厲無比。
“害人精!”
“王八嘴里嚼蛆,讓你胡說八道……”
丫頭的反抗,逐漸變得羸弱。
最后,連尖銳的叫喊聲,也慢慢地低下去,直到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好了……”
見狀,鄢世仁才制止道。
“不過丫頭幾句話,這么較真兒做什么?”
其余的人,也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飛星這才回轉(zhuǎn)過神。
看著地上的鮮血,她自己亦被驚嚇住,猛然甩掉手上的簪子,不斷地往后縮,渾身顫抖,如同夢魘剛醒。
那雙驚慌地眸子顫動兩下,爬到鄢世仁的身邊。
“公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剛才是有人想害我,所以才給我施了咒!”
“只要找出施咒的人,就能知道,到底是誰私吞銀子,公子明察秋毫,就算借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
……
痛哭流涕下,她的話說得語無倫次。
鄢世仁冷冷地瞧著她。
一張油膩的臉上,浮現(xiàn)出無邊的陰狠。
“如果說,是我囑咐的呢?”
聽得這句話,飛星猶如被雷擊!
“公子……”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眼球收縮,忽然決絕地大聲嚷道:
“不可能!”
“奴婢沒有做的事,絕不會承認(rèn),若是公子的人,她怎么可能污蔑奴婢!”
“賤人……”
檀木椅上的人往前傾了傾身子,狠狠捏住她的下頜。
一雙小眼中,兇光畢現(xiàn)。
“你敢玩兒老子?”
“不……”
極痛襲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她顧不得許多,只死命地咬住嘴唇,不停地?fù)u頭。
“奴婢……奴婢沒有……”
心里猛然一動。
她的眼珠瞪得渾圓,失聲叫道:
“是夏姬!”
“對,肯定是夏姬……奴婢記得,這丫頭跟她從小一起長大,她見公子寵愛奴婢,所以才要害奴婢……”
“夏姬?”
“對!”
她的下頜處,在咯咯作響。
剎那間,鄢世仁忽然笑了。
他若有所思,緩緩地放開她,看向下方的一堆人。
“來呀,傳令下去,鄢府的丫頭在陌府暴斃,多派遣幾批人,搜查整個陌府,務(wù)必找出兇手!”
“等抓到兇手,立即杖斃!”
飛星瞪大眼睛,驚恐地盯著面前的人,不住地往后縮。
“公子,我……”
“放心,乖乖,你這么溫柔可人,怎么可能殺人呢?”
面前的人笑臉盈盈。
對上那雙小眼睛,女子只覺得背脊發(fā)涼。
陌府外。
眼見鄢世仁從府內(nèi),昂首闊步地走出來,在隨扈的圍擁抱下,又上了一頂藍(lán)緞鎏金軟轎。
魏安歌站在角門處,雙眼微瞇。
“機(jī)會來了!”
她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在她的面前,放著一件烏黑衣裳,和鄢府護(hù)衛(wèi)身上穿的,幾乎一模一樣。
狼毫大筆沾上鉛白顏料,在烏衣上揮舞。
一個醒目的“鄢”字,便寫上了。
“真像!”
濕跡很快干涸。
焦急之下,魏安歌找個沒人的地方,迅速地將衣裳換好,抓住機(jī)會,瞅見護(hù)衛(wèi)最末尾的空缺,疾步跟上去。
旁邊并排的人,怔怔地盯著她。
“剛?cè)バ〗??!?p> 略略解釋后,她心虛地轉(zhuǎn)過頭去。
余光瞥過……
她注意到,身旁的男子,還在不住地盯著自己看。
“你……”
“噓!”
她將手放在唇上,示意他別說話。
這個護(hù)衛(wèi)已經(jīng)看得呆住,眼見她的動作,又往她身上溜幾眼,愣愣地點點頭。
……
陌府內(nèi)。
廳堂中。
自從鄢世仁帶著人走后,她像一堆爛泥,癱坐在地上,望著那丫頭的尸首,許久后,忽然得意地笑起來。
廊道上,短促的慘叫聲,接連刺入耳膜。
那張臉上的笑意更深。
“從此以后,陌府就是我的了!”
“魏云歌……陌?!?p> 猙獰的臉上,咬牙切齒地數(shù)落出一個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