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股戰(zhàn)戰(zhàn)的,幾乎是一瞬間,他臉上的那種傲慢已經(jīng)換成了一種十分謙卑的討好和小心翼翼:“竟是泰山羊氏的車隊,是本王失禮,是本王失禮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住地往后退去。
他不得不退。
即便自己是司馬皇室的后人,身份貴重,有資格凌駕于一切之上。但晉王室如今風雨飄搖,大權(quán)旁落,全靠著這些大士族為他們強撐著。
便是不考慮這個原因,他也早聽說過了,泰山羊氏的車隊近日正在濮陽國一代。他此次趕了數(shù)百里的路,正是為了此事。
濮陽王那草包,可不能壞了他的大事才是!
他陰森森地想著,目光,仍落在獻容這一行人身上。
這一列車隊中,隱約以領頭的馬車為主。
那馬車上面懸掛著一個小小的羊氏族徽,車身上描繪著金漆,車簾上,更是垂掛著無數(shù)最上品的無暇的南海珍珠。被這夜晚的微風一吹,伴隨著珠子清越的叮叮當當?shù)淖矒袈暤?,卻是從馬車上飄來的隱隱約約的一陣十分特別的香風,讓人一聞便覺頭腦一清。
馬車中,一個穿著青色晉裳的少女像是經(jīng)過神仙妙手精雕細琢一般,容顏清麗。她一只手撫在車簾上,露出的兩根手指十分纖長,在火光的印襯下顯得瑩白如玉,讓人一望便能想到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
這少女,竟生得十分貌美。
那則荒唐圣旨的內(nèi)容他也聽說了,原本他還覺得不屑,現(xiàn)在看來,竟似一點也不夸張了。
那少女想必便是皇帝新封的未來皇后了。
他憶起廢后賈氏南風的容貌來。寬鼻梁,短短的下巴,厚嘴唇,還有小麥色的皮膚——與這膚色白嫩的少女一對比,簡直不能直視了。
這少女所乘坐的馬車后,跟著的是泰山羊氏未來家主,羊氏五郎。
這時,他還是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弱冠少年。但他年紀雖小,身上,卻已經(jīng)隱約有了美男子的風姿了。
羊五郎不知彎腰同馬車里的少女說了什么,惹得馬車中傳來一陣十分悅耳的笑聲。
一副十分親密的模樣。
他遠遠地望著,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一抹笑意來??赡切σ鈱⒌竭_嘴角,他便突然醒悟過來了。他收起了那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十分狠毒的冷笑。
他們想要的,可從來不是一個有家族可倚仗的皇后!這羊氏獻容,怎么會同羊五郎如此親近?
他想起自己打探來的消息,一張臉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但這些王公貴族們,不論心中是怎么想的,明面上,對著這些士族們卻十分禮賢下士,又十分謙卑。
每個人都的心中都住著一個怕字。
而晉王室最怕的,便是哪一日這些大士族們將他們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毀去。
這些大士族們在晉王室的領土上盤亙多年,素被世人推崇,他們影響力極大,正是扎在司馬皇室心頭上一根帶著毒的刺。
他小心翼翼地,緩緩地向后退去。但那雙冷眼卻惡狠狠地盯在獻容那華貴的馬車上,一個惡念悄然升起。
那濮陽貴族一退,原本用弓箭指著車隊的守城兵也紛紛收了武器。
車輪重新“咯吱咯吱”地運轉(zhuǎn)起來,羊氏的車隊緩緩地開始前行。獻容這才放了車簾,白了羊五郎一眼,重新縮回馬車里。
馬車后那道陰狠的目光仍沒有消失,她提著一口氣,眼睛死死地瞪著角落里那張焦尾琴。
她屏住了呼吸,仔細地傾聽著車外的動靜。
隱隱約約的,似一個守城兵在征詢那個濮陽貴族的意見:“王爺,您讓屬下等搜查這些人,可這么大的車隊為什么不搜?”
“正是,正是!王爺,這一行人連夜出城,又面色惶惶如雞,屬下覺得他們實在可疑……不若待屬下上前搜上一搜,說不定有那婦人的下落?”
“閉嘴!”是那個濮陽貴族有些惱怒的聲音,“這是泰山羊氏嫡枝的車隊,馬車里那少女是羊氏長房長女,未來皇后……他們這些大士族素來高高在上,連我司馬皇室也不放在眼里,又怎么會瞧得上區(qū)區(qū)一個賤人奴婢?你等休得多言,放他們出城罷!”
竟是司馬皇室的人!
獻容還要細聽,卻沒有任何交談聲了。
那人說完了話,便閉上了嘴,再不發(fā)一言了。
他站在城門口,靜靜地望著羊氏的車隊越走越遠,幾乎快要看不見了。他皺著眉想了想,令人牽了一匹馬來,他重重地一鞭拍在那馬兒的屁股上,馬兒吃痛,“咴”地慘叫一聲,便沖了出去。
他勒著韁繩,控制著馬兒向羊氏的車隊追去。遠遠地,只留下一句話,“本王不在,你等不得懈怠,務必要尋到那賤人給本王帶回來!”
“是!”
馬蹄翻飛間,濺起灰塵無數(shù)。他緊緊地握著韁繩,一路狂奔,不多時,他已經(jīng)追上了獻容一行人。
“等一等,等一等!”
聽得這聲音,原本有些松懈的車隊前行的速度不由又加快了幾分。
獻容緊緊地望著不遠處那條波光粼粼的大河,只要過了這河,便能成功離開了。
這一次,他們行進的路線便十分明確了。
因劉曜已在濮陽城出現(xiàn)過,羊氏的兒郎們便都十分聽羊五郎的話,準備照他擬定好的路線走下去了。是以,接下來的一路,只要不遇到山匪和流寇,便十分安全了。
他們這一行人數(shù)十分眾多,隨行的護衛(wèi)又個個都是練家子,即便當真撞上流寇,也未必沒有勝算。
只是……只是過了河,她便再沒有見到阿兄的機會了……
她緊緊地盯著那琴,心中暗暗地做了一個決定。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連羊五郎什么時候悄悄爬上了她的馬車都不知道。還是羊五郎在她面前輕咳一聲,這才回過神來。
“阿容在想些什么,如此出神?”
獻容正要說話,卻聽得車外傳來一陣躁動。
“等一等,等一等!”
她的目光落在羊五郎的面上,卻見一向溫暖如翩翩佳公子的羊五郎面上噙著一絲冷笑。
“哼,他還真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