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瞧著獻容一派波瀾不驚的模樣，不由十分感嘆。
華族貴女，便是走失多年，骨子仍有著那種與生俱來的雍容和氣度。
這時，獻容身上便隱約地有了萬人之上的風范了。孫氏瞧在眼里，隱隱約約的，她因?qū)O姨母入住孫秀家中而產(chǎn)生的那種焦慮和忌憚忌憚竟忽然消失不見了。
因?qū)O姨母在帖子上說這次宴會舉辦的十分盛大，羊玄之又不愿見孫秀那張小人得志的臉，便喚了羊五郎隨孫氏同去。
他話說的很明白：你好生看著阿容，孫秀那人素來狡詐，阿容素來少見外人，你跟著她，別叫孫秀那伙人給給蒙蔽了。
羊五郎笑嘻嘻地：大伯有命，五郎自是要遵從的。不過，大伯，這次我還要蒙面巾嗎？
羊玄之狠狠地盯了羊五郎一眼：我看你還是先把嘴巴縫起來才是正經(jīng)。
獻容與孫氏在一旁憋笑的十分辛苦。
九月九，重陽節(jié)。興晉侯府中門大開，羊玄之邀了同僚登高，孫氏帶著羊五郎并獻容前往孫府赴宴。
兵分兩路。
孫秀因是司馬倫近臣，素來受他看重。因此，他的宅邸是司馬倫親賜的一座位于銅雀大街的十分豪華的大宅。
一路上都源源不斷的有馬車朝著孫府駛?cè)ァ?p> 因為好奇，她便掀了簾子一角偷偷地向外張望著。這一瞧，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當真是井底之蛙。
她原本以為自己所乘坐的那輛由四匹駿馬拉著的華蓋馬車便已經(jīng)足夠引人注目了，卻不想這一路上多得是更加豪華和耀目的馬車實在是數(shù)不勝數(shù)。
這孫秀，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來得更有勢力一些。
她暗暗地想著，不由收起了初時的那股輕慢之心來。
馬車繼續(xù)嘎吱嘎吱地朝前駛?cè)?，那聲音慢悠悠的，馬車一搖一晃的，裊裊的輕煙中，獻容不由昏昏欲睡起來。孫氏憐她小小年紀，便將她的頭輕輕地攬在懷里：“還有一段路，你且睡睡。到了我喚你。”
母親身上淡淡的味道讓她放松了警惕，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著了。
“阿容，阿容……”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孫氏推醒了。
“我們快到了?！睂O氏地給她一面小小的鏡子，她照了照，將有些凌亂的鬢發(fā)整理好后，馬車已停了下來。
羊五郎為她揭了簾子。他的聲音如一個綺麗的夢：“阿容，我們到了?！?p> 他端端正正地朝獻容伸著手，正午的日光讓那張臉顯得格外的明亮又俊美，陽光投射在他長長的睫毛上，給他的臉上都打上了一片小小的陰影。
她睡眼朦朧的，瞧見車簾前羊五郎那張微笑著的臉，不知怎的，心中竟忽然劇烈地震蕩了一下。
原本平靜的孫府門口忽然起了小小的躁動。
“這是誰家的兒郎，竟生得如此俊美？”
一個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馬車上懸掛著的小小的族徽。
“那是泰山羊氏的人呢……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小后生了。待我想一想，待我想一想……”她敲著腦袋，突然福至心靈：“哎呀，人人都說羊氏五郎生得十分俊美，貌比宋玉。莫非，這便是泰山羊氏的下一任家主、羊氏五郎？”
她目光熱切地望著羊五郎，“也不知這五郎可許了親事，我家女兒倒是與他年歲相當……”
有人笑道：“你家女兒不是已經(jīng)許了檀郎了么？又從哪里多出來一個女兒？若是庶女便不必說了，配不上的。”
那婦人的目光仍追隨著羊五郎，瞧見他將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子從馬車上攙了下來，又低聲地在同她說著什么，模樣十分親密，不由訥訥：“這小姑子容貌倒是生得極好。莫非，是這羊五郎的卿卿？”
她話說得十分直白，一時間，眾人的目光不由都紛紛地望了過去。
那少女將將從馬車上下來。她站在車前穿著一身暖黃的晉裳，原本，這種顏色是十分挑人的，稍不注意，便會襯得人面色發(fā)黃，如臥床久病之人一般。但她膚色白皙，明眸皓齒，一顰一笑間如夏花綻放，被身上暖黃色的晉裳一襯，更顯得如一塊光華流轉(zhuǎn)的暖玉一般，讓人移不開目光。
“夫人素來閱人無數(shù)，今次竟也瞧走了眼?！币蝗肃托Φ溃骸笆裁辞淝洌磕闱扑岬陌l(fā)式，不過是一個未長成的小姑子罷了?！?p>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這小姑子是什么人，我瞧這羊五郎對她十分維護的樣子……”
“你瞧，她是從羊氏的馬車上下來的。據(jù)我所知，泰山羊氏這一輩女兒極少，如今在洛陽城的更少。我們都是見過的……不過，據(jù)說前些日子泰山那邊來了人，說是興晉侯的女兒，如今不過堪堪十四歲，連笄禮都沒過呢……若我沒有料錯的話，她便是羊氏嫡長女，閨女名喚作獻容的那個了?！?p> “獻容？你是說，是咱們那位陛下的新晉正妻，未來皇后羊氏獻容？”
“可不就是她。孫秀那小子辦事素來不靠譜，如今瞧著他總算是靠譜了一回。這羊氏獻容模樣生的是不錯，不過，就是不知人品如何了……”
人群忽然一靜。天家大事，便是再不知輕重的人也不敢妄議。獻容雖還未正式入主中宮，但圣旨既定，只要她還活著，皇后之位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那小姑子正是獻容。她一邊從馬車上，一邊同羊五郎小聲討論：“這江東孫氏早已傾覆了數(shù)百年，都是恨不得夾起尾巴做人的。如今舅父傍上趙王不過數(shù)年工夫，便已有如此排場了……”
也不知他平日里是怎樣的一個人。但唯一的那一次見面，卻讓獻容對他的印象實在不好。
羊五郎有些嚴肅：“阿容，慎言?！?p> 獻容這才回過神來。是啊，這是孫氏府邸，不是興晉侯府了。便是在興晉侯府里，也有著無數(shù)的各家探子，清出來一波，便會又進來一波，如此反復，害她一舉一動全部都曝光在人前。每每想要做些什么，都不得不瞻前顧后，十分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