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快來人！”舞陽公主一邊高聲地疾呼，一邊站起了身子，“快快快，快將這賤人叉出去?！?p> 因為憤怒，她整張臉都漲的通紅，連身子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好個石齊奴！
孫秀今日這宴會，請的全是洛陽城里有名有姓的世家望族，他竟將一個賤人奴婢帶到她們這些堂堂貴族面前與她們平起平坐。
囂張至斯，無理至斯，簡直不把她這堂堂公主放在眼里！
她心念一轉，便猜到了這女郎的身份。巨富石崇為了一個賤人奴婢竟甘做馭夫這事，早已傳遍了整個洛陽城。
她怒不可遏地：“孫秀呢，孫秀何在！”
原本一直漫不經(jīng)心地應付她的石崇收了笑臉，冷冷地望著舞陽公主，“殿下，誰是賤人奴婢？”
舞陽公主冷哼一聲：“孫府設宴，往來都是各名門世家，你竟敢?guī)е粋€區(qū)區(qū)歌姬前來，石齊奴，你好大的膽子！”
“公主謬贊了。”石崇一張臉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公主與齊奴自小相識，自是知道齊奴這人沒旁的的本事，唯有一樣，便是從來不懼怕你們這等皇親貴胄！”
“還有，忘了告訴諸位，”他頓了頓，目光緩緩地從靜靜瞧著這邊動靜的眾人身上掃過：“綠珠前些日子已做了我石季倫的貴妾，早已不是什么賤人奴婢了！日后諸位若是想要來金谷園玩耍，只管直接與綠珠下帖子便是！”
眾人不由大驚。
石崇之妻是丹陽朱氏的女兒，出身望族，又素有美名，加之石崇巨富，今日這些宴會中的泰半客人都與朱氏是好友。如今聽得石崇竟要他們越過朱氏直接向綠珠下帖子，不由十分詫異。
莫非，這石崇竟如此寵妾滅妻？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到正在堂中不安站著的綠珠身上。不由暗暗嘆息一聲：果真是個絕色的美人兒，如此殊色，便是入宮做個寵妃也是使得的。可惜出身不佳，便只能委委屈屈地做一個寵姬以色侍人。
不由自主地，眾人對石崇更加惱怒了。
“石齊奴，你敢寵妾滅妻？”舞陽公主十分驚訝，“你這樣做，把你的妻子置于何地？還有，我可是聽人說了，這賤人前些日子流落到了濮陽王手里，早已非清白之身了！”
霎時，綠珠一張小臉上的血色完全褪去了，她蒼白著臉，搖搖欲墜地站在那處，幾乎就要就此倒地不起了。
好在獻容眼明手快地將她扶住了，石崇感激地望了獻容一眼，這才朗聲道：“綠珠清不清白，不是殿下、或者任何旁人來評定的！便是不清白又如何？她是我的愛姬，是我卿卿，我都不在乎，諸位又何必在意呢？”
這是一個男人對他的女人最好的肯定。獻容冷眼瞧著，突然生出了幾分感慨。
石崇仍在說著話，“倒是那朱氏，她既敢謀害我的骨肉，又敢與濮陽王那廝合起伙來算計她的家主我，便早該料到今日這結局！”他冷笑一聲：“不怕告訴諸位，朱氏昨日已經(jīng)暴斃了！”
舞陽公主被他氣的渾身發(fā)抖：“你……你……”
她“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什么來。事實上，那朱氏因仗著自己出身高貴，家主又有巨資，便連自己這堂堂司馬氏的嫡公主也不放在眼里，二人碰了面，每每都是不歡而散的。
她想了半天，轉了話題：“一個以色侍人的歌姬，也配稱貴？”舞陽公主十分不屑，“石齊奴，你當這些人為何給你面子？他們不過是瞧著你身為賈謐至友，不得不給你三分薄面罷了！如今廢后賈氏南風早已伏誅，賈謐也早已經(jīng)死了！這天下，早已經(jīng)不是賈氏的了！你當你這這賈謐至友還能得意到幾時？石齊奴，你若再不收斂，早晚也會被誅殺！”
她這話一出，堂中眾人竟沒有一個敢在發(fā)出任何聲音了，甚至，因為舞陽公主的那番話，他們生怕受到波及，就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了。
幾個圍在石崇身邊的人不由悄悄地挪遠了一些。
“孫秀何在？”見自己終于扳回了一城，舞陽公主不由面露得色，“孫秀何在？”
人群中，一直沉默地觀察著眾人的孫秀瞇著一雙綠豆般的眼睛，那雙眼睛奇異地發(fā)著光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站了出來，對著舞陽公主恭聲道：“殿下，有何吩咐？”
“快將這賤人叉出去?？?！”舞陽公主憤憤的，一副受了極大的羞辱的樣子。
孫秀站在原處沒有動作。他一雙綠豆一樣的眼睛在綠珠身上打著轉，將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瞧了，又對舞陽公主道：“殿下因何而怒？”
他說話時，刻意將語速放得十分緩慢，像是真的很疑惑，一點也不明白的樣子。
“殿下。綠珠是孫秀今日特地邀請的貴客，她犯了什么錯，惹得殿下當庭發(fā)怒，竟要將她趕出去？”他一字一頓地，一雙渾濁的眼緊緊地盯著舞陽公主。
獻容注意到他緊緊握成拳的手不小心自寬大的道袍中露出一角來，手背上根根青筋爆起。
瞧著這樣的孫秀，不知怎的，她竟覺得有些不安起來。她不由將綠珠扯在了身后，牢牢地護住了。又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別怕……”
這才繼續(xù)瞧著場中變化。準確的說，是瞧著孫秀的態(tài)度。
舞陽公主勃然大怒：“一個賤人奴婢，也值當做你孫秀的貴客？堂堂江東孫氏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喚了人過來攙著她：“一個區(qū)區(qū)賤人奴婢，如何能與本宮平起平坐？”
她憤憤地，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去，“這賤人既是你的貴客，本宮便不能待在這處了！我們走！”
最后幾個字，是對著身邊小心翼翼攙扶著她的王敦說的。
王敦原本一直沉默地站在眾人之后，將舞陽公主這出好戲每一幕都盡收眼底。他為人木訥，向來不會說話，又因舞陽公主在家中素有積威，便更說不出一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