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王氏
王氏聽得渾身一僵,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自己男人:“……我啥時候說丫頭吃不飽讓你把吃的給我了?”
田野冷笑,“難道珠珠看起來像是能吃飽的樣子?難道我沒有經(jīng)常把省下來的東西給你?你有沒有分一口給她吃,你自己說!”
王氏尖叫哭道:“我有啊,我給她吃了呀!”
田野一巴掌扇過去,“哭喪呢!給我閉嘴,家里好好的福氣全被你這個惡婆娘哭跑了!給我滾去看孩子去!”
田春珠眼見時機差不多成熟了,趕緊多吃了幾口肉,把剩下的小兒拳頭大小的饃饃塞給哭泣的王氏說,“娘你趕緊吃!”見王氏只哭不說話,伸手就將饃饃塞進她嘴里,把她的哭聲給堵住了。
吳婆子瞬間暴怒了,支棱著老胳膊腿兒利索起身,踮著小腳跑來,一把抓起王氏的頭發(fā)就要從她嘴里把饃饃摳出來,邊摳邊踢。
她自昨天也看出來了,磋磨王氏老頭子跟兒子幾個都是允許的,他們也對王氏生了真怒,此刻吳婆子便一股腦兒將對田春珠的怨念一起發(fā)泄在了王氏身上。
王氏鬼哭狼嚎,嘴巴給吳婆子摳出血來,頭皮也被扯下來一塊。
田春珠嚇得縮著脖子抹眼淚,一邊哭一邊告饒:“奶啊,你別打我娘了。我今天沒有割夠一簍子草,只虛虛割了幾根,你要打打我。我娘還要照顧弟弟呀,你別打了!”
沈氏跟江氏聽完神色一動,田壯也聽出了異常,起身朝田春珠拿回來的背簍看了一眼,回身走過來問田春珠,“珠珠你告訴大伯,你是不是身體虛才割了一點草?”
田春珠搖搖頭。
“那你是故意割一點草回來的?”
田春珠點點頭,抹著眼淚又哭。
田壯將聲音變得更柔了,溫和道:“別怕,你別哭,告訴大伯你為啥故意割這么點草回來?要知道這草割不夠你娘倆就得再上山割一簍子回來,你是孝順孩子,怎么給你娘添麻煩呢?”
田春珠抽抽噎噎,半晌不說話了。
江氏見狀走上前溫聲說:“沒事,你說出來,他爺在這里給你做主呢!”
田春珠睜著哭紅的眼睛看了田良老漢一眼,猶豫地小聲說:“我娘說了,奶生她氣的時候我就故意犯錯,這樣奶就會打我不打她了。我娘身體弱,禁不得打的。今早我奶打我娘,我娘就讓我上山隨便割些草偷個懶,這樣回來奶就會生我的氣放過我娘了。”
說完捂著臉又哭,聲音悲戚,“平日里都管用的呀,今天奶怎么不放過我娘了呢?爺啊,求求你讓奶放過我娘,我娘生弟弟后身子弱,吃了三只雞都沒補過來,不能再打了呀!”
一家人聽完田春珠的話全都沉默了。
沈氏跟江氏聽得臉色都白了,這王氏竟然這么陰狠惡毒,讓個小丫頭給自己墊背了這許多年,這是為人母能干出來的事兒?也不怕折了壽損了陰德!
真是要斷子絕孫才能想出這么個毒辣的法子呦!
王氏好半天才反應上來,嘴里吐著血沫子尖聲開始詛咒,“我掐死你個野種!讓你胡說,狗草的爛貨,我要把你賣進窯子里去——”
“三只雞?!老娘丟了的三只雞?——”
吳婆子氣得眼前發(fā)昏,身形一晃差點摔倒,幸好江氏就在身邊,抬著胳膊扶住了。
田壯皺著眉看狼狽猙獰的王氏,轉(zhuǎn)身對田野說,“你婆娘實在太惡毒了,聽聽這都干的什么事兒!平日里難道就是這樣把個丫頭片子推出來替她干活替她挨打還不讓吃飯?咱們田家哪有這么狠毒的人!”
王氏再也顧不得吳婆子的毆打了,大伯發(fā)話了,再不辯解自家男人會休了她的,當下粗糲著嗓子哭泣。
“當家的,我冤枉??!我是平日里哄著讓這個野種把吃食省下來自己吃了,也在婆婆發(fā)作我的時候把她拉過來當墊背,可我真沒有偷家里的東西呀,也沒有偷吃,我不敢的,我哪里敢呀!當家的你要為我做主??!”
田春珠眼里含著淚,愣愣地看著王氏一口一個野種,呆了一般叫道:“娘——”
“別叫我娘!我才不是你娘,你娘是那十壩窯洞里的表字!”
王氏再也沒有裝柔弱的心思,幾十年的怨毒跟仇恨一股腦全都倒了出來,破罐破摔道,“你娘是個誰都能騎的破爛貨,你也一樣,我看你一眼都覺得臟,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讓你給我省一口糧食怎么了?讓你把命給我又怎么了?你以為我稀罕你那口吃的,我呸!我就是看不得你吃飽喝足,你這樣表字屙出來的野種就該餓死,就該泡尿盆淹死!”
江氏滿眼驚恐地捂著田春桃的耳朵,沈氏也神色后怕,不由自主躲在自家男人身后。
此刻的王氏渾身戾氣,眼底腥紅一片,兇光像毒蛇一般死死瞪著田春珠,那一付恨之入骨的陰狠樣子,實在嚇壞了所有人。
田良老漢也是心有余悸,他自詡一聲坦蕩膽子壯,也是一輩子實實誠誠的莊稼人,見過了多少人情事故,自私的,大度的,小氣的,陰險的,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狠毒的婆娘。
田家兄弟都跟自家爹一樣皺著眉,將嚇得吱哇哭叫的子女護在身后,冷眼看著地上半瘋半癲的王氏。
田野渾身發(fā)寒,這個王氏實在太陌生了,他難以想象這樣滿腹毒辣的女人跟自己同床共榻地睡了幾十年,一想到或許這女人每天半夜都想著咋樣弄死自己的養(yǎng)女,說不定還偶爾想想如何弄死他跟他娘,就覺得天都要塌了。
田春珠若有所思地看著陷入臆想中的王氏,心底隱隱有個猜想。
“你為啥這樣恨我?是不是因為我是爹的親生女,但不是你生的?”
王氏眼里的戾氣一僵,田野也失態(tài)地叫出了聲,“什么?!”
田春珠將臉上擠出來的淚擦干,蹲下身來跟王氏平視,“是不是因為你生不出孩子,我爹出去跟別人混了一陣子,你跟在后頭一路看過來,然后等到那女人將我生出來,你慫恿我爹把我抱養(yǎng)回來,就是為了將我放在手心里磋磨糟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