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真相
等到幾人離開已經(jīng)是半夜時分。
田壯縮在墻根處看到幾人走遠的背影，心里惶然不知所措，想了半天終究放不下心來，悄悄摸摸爬到沈老賴家后院的墻根下仔細側(cè)耳傾聽，只能聽到女子悲絕的哭泣聲，其他啥也沒聽到。
田壯最終在黑夜的遮掩下倉惶如喪家之犬逃回家了，一到家就碰到了尋找兒子一夜不得的田良老漢夫妻倆。
倆人見田壯神色不對，再三追問下，田壯又怕又愧，終于陶然大哭將事情始末說了出來。
夫妻倆被唬得沒了人色，三人就著豆大的燈火商討半日，最終決定將這件事死死壓下去，有了爹娘的支持田壯終于恢復(fù)了一點理智，也覺得將這件事忘掉就好。
只是他們?nèi)苏l都沒有想到當年只有八九歲大的田牛半夜起來尿尿，路過上房一時好奇，將事情聽了個完完整整。
之后幾天都風(fēng)平浪靜，事情急轉(zhuǎn)而下還是源于沈老賴在村口廝打自己婆娘時被他婆娘將這事兒渾說了出來。
巧的是當時梁子溝的村長里正正好路過，聽到這話不對勁，追問下才知曉了村里竟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至此天被捅破，全村人嘩然憤慨。
后來這事不知為何被傳成是黑山村的閑漢們干的。
兩個村子正因為三十石稻米鬧別扭，有了這個導(dǎo)火索，所有人的火氣都被激發(fā)出來，終于陰差陽錯中發(fā)生了血案。
田家一家人對此三緘其口，死死將事情掩蓋下來。
本來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結(jié)束了，沒成想沈老賴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閑話，直接找到田家索賠，并到處宣揚自己閨女是被田家小子糟蹋的。
田家父子心里有鬼，膽氣不正，不敢據(jù)理力爭，最終被沈老賴索要高價聘禮嫁女成功。
田壯認了栽，娶了老賴的二閨女沈氏，事后想想沈老賴那閑話一定是那幾個惡棍事后栽贓給他的，可惜他沒有證據(jù)，再加上已經(jīng)娶了沈氏，只得捏著鼻子算了。
這件事跟梁子溝沒了啥關(guān)系，可余震還在田家興風(fēng)作浪，那就是老賴的高價聘禮，兩頭騾子四批綢布三石新米外加十兩白銀，幾乎將田家的家底掏空一氣。
家里從小康一下子落到了窮苦，還背了一屁股債，所有人都吃不消，新嫁過來的沈氏更是連頭都抬不起來。
田良老漢也是個有魄力的，將賬分攤給每個兒子，然后勒緊褲腰帶一顆一顆麥粒稻谷往家扒拉，終于將苦日子熬過去，已經(jīng)是五年之后的事情了。
五年后的老二田牛長大了，到了娶媳婦的時候，田良老漢也是窮怕了，根本沒怎么尋摸，直接花了幾尺布從山溝里買了個女人回來給老二當媳婦。
田牛這幾年跟著眾人心甘情愿地吃苦還債，一是因為孝道，二則是為了兄弟情，也毫無怨言。
可娶妻是一輩子的事情，他哪里料到自己爹居然就這樣草草打發(fā)了自己，心里的怨恨日益激增，終于在自己娶妻前夜將大哥干的好事嚷嚷了出來，并聲明這些年他跟老三背負的債務(wù)全都是老大的，家里的財產(chǎn)都被大哥用掉，所以田良老漢欠自己一份家產(chǎn)和這些債務(wù)的銀錢，他要分家，要錢，要退婚自己給自己尋媳婦。
全家人驚愕。
田良老漢內(nèi)疚又慚愧，同時對兒子桀驁不馴的言語起了真怒，狠狠揍了田牛一頓，并拿孝道死死壓住這小子，這才讓他平安入了洞房娶了媳婦。
不過田良老漢自己也知道這二小子從那以后對他這個當?shù)母洗笃鹆私娴偕讼酉叮瑸榱似较⒗隙呐?，他給老三也娶了個沒花錢的拾荒女，就是想表明自己不是偏心誰，而是日子緊巴巴實在不允許浪費。
為了那些債務(wù)，為了這幾個小子，田良老漢巴心巴肝勞碌了一輩子，見老二跟他生分，老三是個扶不上墻的，于是他把所有的希望跟心思都寄托到了老大身上。
老大這些年也從來不令他失望，可能經(jīng)了事的緣故，田壯一直表現(xiàn)得勤勤懇懇，在家兄友弟恭，對外正直圓滑，實在看起來是個考造之才。
老漢心里有了期盼，心也就愈發(fā)偏了，以前對其他倆小子還有補償之心，隨著老大愈發(fā)出色，他的心思也就越淡下去，只全心全意把目光對準了老大。
可是如今呢？老大不僅沒有認錯改正，反而在外邊養(yǎng)了整整十年的女人。
兄弟們因為被自己這個當?shù)膲褐⒉坏胶门?，田壯倒好，家里給天價娶一個，他自己再在外邊給自己個尋摸著養(yǎng)一個，真是享夠了齊人之福。
用的是誰的銀錢，全是他這個當?shù)膹钠渌麄z小子嘴里盤剝下來的！
造孽啊！
田良老漢拊膺痛哭，堂上一時只能聽到他滄然的哭泣聲。
田牛說完話后紅著眼眶發(fā)怔。
田壯滿面愧色，只低著頭聳著肩默默垂淚。
沈氏整個人懵在當場。
她終于明白為何自己的丈夫一輩子對自己非打即罵，絲毫沒有一點情誼。
她這么些年還以為是那天價聘禮惹的禍以及自己婚前名聲不好的緣故，把她爹怨恨了一輩子，把她自己心虛膽怯了一輩子，給田家生了倆小子，卻在知道田壯外頭養(yǎng)女人也沒有底氣反抗，她這一輩子怪怨誰也從來沒有想著怪怨田壯，卻原來……
做賊心虛！
“天殺的啊——”沈氏凄厲慘叫一聲，翻著白眼直愣愣昏了過去。
蹲在一旁的田野既沈氏之后第二個出聲，他扯著嘴角嘿嘿大笑，笑聲陰惻惻令人不寒而栗。
田?？粗粚诺牡艿?，心底的愧疚溢出來。
田家最虧欠的就是自己這個忠厚老實又孝順的弟弟了，如今知道自己娶的女人是大哥養(yǎng)在外頭的表字，知道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原來是窯子里跑出來的，多少年沒有兒女，好不容易有一個，卻是自己大哥的孽種。
哪里有人能一下子承受這么多的打擊？
“老三……”田牛伸出手想握一握田野的肩膀，卻被他狠狠打落下去，莊稼漢子粗糙的手頓時生疼一片，可見田野用力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