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起身以閃電般的速度拉好窗簾,驚恐道:“君子,你現(xiàn)在總該相信我的話了吧,這地方邪性大!她這大半夜拿著菜刀亂跑,分明是要拿我們做餡兒的節(jié)奏?!?p> “小聲點(diǎn)?!?p> 我讓老馬閉嘴,耳朵貼近墻壁,隔了幾分鐘,聽見外面響起腳步聲,越來越小。
我又忍了一會兒,才敢拉起窗簾的一個角兒,窗外空無一人:“她走了!”
老馬長長呼出一口氣。
她來回折騰得我們想睡也不敢睡,生怕半夜一醒來看見她舉著菜刀站在屋內(nèi)。
我說:“輪班睡吧,前半夜你先睡,我守著,后半夜換過來?!?p> 老馬:“只好這樣了?!?p> 熬到了后半夜,結(jié)果老馬和我都睡著了。
第二天天亮,村長敲門喊我們吃飯。
我們倆簡單地洗漱后,來到前院客廳。
飯桌上放著一堆熱氣騰騰的滿頭,還有一大盆紅燒肉,帶著白森森的骨頭。
我和老馬愣住了,心里十分糾結(jié)到底吃不吃,都等著對方先動筷子。
村長用筷子夾起一大塊肉:“前天去山上打來的野豬,十足的野味,快吃啊,城里可沒這好東西?!?p> 村長老婆似乎忘了昨晚的事,給我和老馬一人夾了一塊,眼中含笑道:“傻孩子,趁熱吃吧,嘗嘗嬸子的手藝?!?p> 老馬餓得實(shí)在受不了了,咬了一口,豎起大拇指夸贊道:“嗯,真香,滑而不膩!”
我不知道這家伙是不是裝得,忍著頭皮嘗了一點(diǎn)兒,在口中細(xì)嚼慢咽,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味道真不賴,又鮮又嫩,比以前吃的所有飯菜都可口,忍不住又吃了一大口。
“慢點(diǎn)吃,鍋里多著,別噎著!”村長夫人慈愛地注視我們,像對自己孩子一樣關(guān)切。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里涌過一股異樣的暖流,有種很幸福的感覺。
“隔壁村的老劉找回來沒有?”她開口問村長。
村長嘆了口氣,從口袋摸出一根煙:“找回來了,人都死球了,下巴沒了,是被狼吃得,老慘了。”
我和老馬放下筷子,嘴里的肉塊還掛在嘴邊。
村長滅了煙,笑道:“正吃飯地響兒,不提這事兒?!?p> 他對我們倆說:“待會兒吃完飯,學(xué)校開個迎接會,到時你們可要發(fā)言?!?p> 老馬抬頭急忙說道:“不用了吧,這又不是什么大事?!?p> 村長不樂了,一拍桌子:“那哪兒成,關(guān)于教育的,都是大事,必須隆重?!?p> 苗家村的學(xué)校,是一間長型瓦房,和物流倉庫挺像,看起來太簡陋了。
有幾個村民進(jìn)進(jìn)出出,往外面搬桌子和凳子。
到了十點(diǎn),現(xiàn)場坐滿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后面的柿子樹上也掛滿了興致勃勃的小孩子。
就聽“噼里啪啦”一陣鞭炮響聲,二狗和一位村民舉著一條橫幅——熱烈歡迎支教老師,一瘸一拐地沖了過來,這陣勢整得跟過年一樣。
村長朝二狗擺擺手,示意停止,拍打著生了銹的話筒試音道:“喂,喂……那個,今天是是城里支教老師到咱們村的第一天……大炮,你個驢日地咋還端著飯來了,要點(diǎn)臉不。還有最后排的那幾個婆娘,甭嘰嘰喳喳了,不然老子喊你男人收拾你。”
一個扎著辮子的婦女起身一擼袖管:“他驢日的敢!誰收拾誰還不一定,現(xiàn)在他還在床上躺著呢!”
“這女子猛得很吶!”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大爺掏出大煙槍猛吸了一口,滿是褶子的臉笑得跟菊花一樣燦爛。
周圍人逗得前俯后仰。
老馬感嘆道:“這民風(fēng)是相當(dāng)彪悍啊!”
“都別吵吵嘞,下面有請咱們的馬帥老師發(fā)表演講!”村長見人群沒有動靜,不悅的喊道,“你們一個個得是瓷錘,鼓掌啊!”
眾人機(jī)械般地鼓起掌,有幾個小孩子提著破臉盆跟著敲打。
“君子,咋辦,我沒準(zhǔn)備稿子??!”老馬緊張道。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上學(xué)時的開學(xué)典禮隨便來上一段!”
“對啊,我怎么把這茬兒忘了!”
老馬接過話筒,眼睛往上一翻,露出白眼,回憶道:“那個,嗯,尊敬地各位領(lǐng)導(dǎo)、老師,親愛的同學(xué)們,大家下午好!”
我狠狠拍了自己腦門,這家伙還真一字不變的背出來。
“我很榮幸,今天能夠代表全體教師在這里發(fā)言。清風(fēng)鎖不住流云,流云帶走了歲月……”
老馬進(jìn)入了狀態(tài),神情變得慷慨激昂,唾沫星子都飚出一米遠(yuǎn),他的聲音在山間不斷回蕩。
“俺的老母豬??!”
一頭膘肥體壯的白條豬突然躥進(jìn)人群,村民們四散而逃,有一半爬上了柿子樹。一個壯實(shí)的大娘領(lǐng)著大勺子,氣急敗壞道:“一大早喊個錘子,害得俺家豬跑圈了!”
“轟”的一聲,那頭受驚的老母豬一頭撞在墻上,四肢朝天地栽倒在地。
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嚎啕大哭:“俺的豬啊,俺的娘啊,命咋這么苦!”
二狗傻了吧唧地笑道:“嬸子,你到底是喊你家豬還是喊你家娘???”
大娘閉上嘴巴,嘴里的哭聲嘎然而止,揚(yáng)起勺子攆得二狗抱頭四竄。
忽然老母豬一聲哼唧,屁股跟放屁一樣蹦出一頭豬崽子。
“快看,下仔了!”有人喊道。
大娘扔下勺子,跑過去撈在懷里,驚喜道:“是我的崽??!”
村長樂了:“沒想到支教老師來了,不僅能搞教育,還能促生產(chǎn)??!”
抽旱煙的大爺蹲在樹上喊道:“再講兩句!”
全村人起哄道:“講兩句!講兩句!”掌聲如潮水般響起。
老馬看得瞠目結(jié)舌,嘴里剛說了句“要努力!要勤奮!”
那頭老母豬配合似地一哼唧,又下了一個豬仔。
我當(dāng)場石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牛B??!”
不過,這場鬧劇很快結(jié)束了。
一個六七歲地小男孩跑到村長面前大哭:“嗚嗚……叔叔……快,快救救……俺哥……”
村長問道:“你哥哥怎么了?慢點(diǎn)說!”
“他過橋的時候,被‘丫環(huán)’抓走了!”
村長的臉色十分難看,他喊了幾個漢子快速朝對面的山上跑去。
人群頓時炸了鍋:
“唉,又死了一個!”
“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嗎,每年都要死一兩個,那地方陰氣重,不干凈……”
我和老馬互相看了一眼,點(diǎn)點(diǎn)頭,不約而同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