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莊魚龍混雜,遍地烏煙瘴氣,聞棲辭不得已來過幾次,次次都把自己裹得像一個粽子,密不透風(fēng),沾不到一絲一毫的腥氣。
早知道她竟是來這里,還不如在丞相府門外蹲著等她。
她一襲玄衣混在灰黑一片的人群里,按理來說并不突兀,可她挺直的不拘一格的背影,散發(fā)著非常人的清冽之氣,總能在人群中一眼抓睛。
這種地方多是落難百姓,賣的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交易。
蘇青時怎么知道的這個地方,難不成此次前來是為了清理此處?
隔著幾個人頭的距離,聞棲辭的聲音洪亮搶耳:“時公子來這種地方做什么?”
沿街?jǐn)備伕艨諕邅頂?shù)道灼熱的視線,像是要扒開面具看看是誰口出狂言。聞棲辭嘴巴一緊,撥開人群追上蘇青時。
猙獰面目下的聲音悅耳動聽,如雨打芭蕉時干凈清脆的樂曲。
“你要的畫在這里?!?p> 除了聲音不像蘇青時,衣著還是之前的衣著,面具也還是之前的面具。
聞棲辭瞇了瞇眼,攔在前。
“你是誰?”
厲鬼猙獰的面具偏了偏,落在他修長有致的手上,“拿開。”
這次用的本音,聞棲辭聽出了,但盯著陌生面具仍然有些質(zhì)疑。
蘇青時該不會被掉包了吧?
勾了勾手指,“取下面具我看看?!?p> 猙獰的鬼臉微微往上揚,用方才陌生的男聲問:“聞大人聽過偽聲術(shù)么?”
偽聲術(shù)。她……這么恐怖?
傳言,坊間有本異術(shù)秘籍,記載著通過修煉自身嗓音能夠模仿不同聲音的技藝,有個術(shù)名便叫偽聲術(shù)。
修煉此術(shù)必須要先廢除自己原本的嗓音,然后通過修習(xí)習(xí)得千千萬萬的音色,廢了自己的嗓子,不一定能習(xí)得此術(shù)。
冒著成為啞巴的危險練這種術(shù)法,蘇青時是個魔鬼么?
他不信,堅持道:“既然是為何不肯揭開看看。”
猙獰面具下的人沉下聲,“陸言的畫,不想要了么?”
竟然拿陸大神威脅他。
“別管我是不是,想要就跟上?!?p> “你不是說畫在府上么?怎么會在浮屠暗莊?”
“我?guī)讜r說過畫在府上?!豹b獰的表情陰惻惻的撇過來,“你怎么知道這是浮屠暗莊?”
……他咽了口唾沫。
來這種地方的朝廷官員,沒幾個是兩袖清風(fēng),正大光明的。他死也不能承認(rèn)。
“剛才聽過路的人說呢。”
面具下似乎傳來一聲笑,很輕,聽不出是冷笑還是嘲笑。
緊跟著蘇青時趕著投胎的步伐,不記得左拐了幾次右拐了幾回,最后來到一座于暗莊之內(nèi)算得上非常豪華的酒樓。
店小二麻溜的迎上來,笑起來眼睛變成一條細(xì)縫,像個沒有眼珠的怪人。不問他們打尖還是住店,就熱情似火地將二人帶到一間倉庫。
打開大門,利索的搬走幾壇女兒紅,女兒紅地下原來有個大蓋子,小二打開地窖門,“您請?!?p> 蘇青時沒動,看向他,似乎在說,“你先吧?!?p> 聞棲辭敏感地嗅到陰謀的味道,欠了欠身,表示:還是你先吧。
兩人對站良久,店小二禁不住提醒:“二位,再不下去,拍賣要開始了?!?p> “他若敢跑,有勞你把他踢下來?!?p> 對店小二囑咐完,蘇青時不放心地掃了眼某人,躍身跳下地窖。
想不到平素待人疏遠(yuǎn)卻還算講理的蘇青時也能說出這種話,聞棲辭磨了磨牙,就聽下面?zhèn)鱽硪宦暋?p> “下來?!?p> 這個地窖看起來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考慮了一會,他踩上旁邊的木梯。
只下了幾步,便踩到實處,前方有個轉(zhuǎn)角,他看見前面燈火通明,照亮四周斑駁的石壁。
周圍空曠無比,陰森至極。
聞棲辭捏緊拳頭,低沉開口:“蘇青時……你想殺我滅口?”
蘇青時不冷不熱地反問,“你有什么值得我滅口?”
果然還是聽著她的原聲感覺穩(wěn)妥些。等等……修習(xí)偽聲術(shù)的人早已沒有真正屬于他們的聲音。
抱臂在后,盯著蘇青時后背,興致昂揚。若能揪出蘇青時見不得光的秘密,從今以后她豈不是任他擺布……誰能想到看起來鐵面無私,清正廉明的蘇丞相背后藏了些什么陰暗的秘密。
一想到這,他忍不住笑了。
“走快些。”
聞棲辭蕩悠悠地跟在后面,“你到底來干什么?別告訴我是來揪誰的小辮子,我不參與你們之間的恩怨?!?p> 面前出現(xiàn)一扇石門,門背后光線明亮,少說有百來號人,個個服飾奇異,多蒙著臉看不清面目。指不定有幾個熟人在里頭。
比起他們五花八門的面具,聞棲辭的簡直像是破爛里翻出來的,倒不是說臟爛,只是模樣太丑太粗鄙……不過,蘇青時戴的更……一言難盡,他可算找到些安慰。
石門一開,立馬便有人迎來。蘇青時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來人便把他們帶到一間雅間。
比起大堂內(nèi)坐滿的人群,所謂雅間也就是位置好些,外加了幾塊簾子。桌椅板凳和外頭的一模一樣,庸俗普通。
聞棲辭來過幾次暗莊,只是沒進過這么深這么神秘的地方。四周皆是面目各異的人頭,中央一處高臺,像極了當(dāng)初祭天祈福的祭壇。
慢慢的,眉頭鎖了起來,“蘇青時,別告訴我你要拍賣陸言的畫作?!?p> “沒錯?!?p> 揭竿而起,怒問:“不是說好要賣給我么!”
蘇青時臉不紅心不跳:“地下交易比上頭的當(dāng)鋪出價高得多。我被聞大人的誠心打動,才帶你到這,機會要自己把握?!?p> 說完,她恍悟般頓了一下。
“忘了告訴聞大人,你與張?zhí)秒A合作開店出的錢……”
“拿不回來???”
“回是能回來,一點?!?p> “一點是多少?”
“抵聞大人半年俸祿吧?!?p> 聞棲辭睜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出的錢夠抵他十年俸祿,才能拿回半年的?
咬牙硬憋出幾個字:“這不合理吧?”
蘇青時慢悠悠道:“這是皇上旨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