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借力打力
平原君看著他，突然一揮手道，“其他人都出去，我有話要跟相國談。”
公孫龍立刻識趣地退走，其他人也拉著酒醉的龐煖離開。房間內(nèi)只留下平原君和站在他身后侍奉的一個童子。因為姬靈人年幼，看起來不過十來歲，李兌只當他是侍奉平原君的，對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吹狡皆钭咂渌酥螅顑缎χ?，“平原君有什么要對我說的么？”
平原君平靜地道，“我知道大王的心思。所以很多事，我都可以不管不問。最近你和公子成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我也可以故作不知。公子章死有余辜，我懶得理會，只是不忍看到父子相殘。
這都已經(jīng)閉門謝客，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喝悶酒了，你還想怎么樣？非得逼著我跟你們一起干么？李兌，你不要太過分了。”
“這么說公子是想置身事外?？晒佑袥]有想過，這事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崩顑秹旱吐曇舻?，“不跟著主父，就得跟著大王。公子要想打消大王的疑慮，光是置身事外可不夠，至少也得拿出態(tài)度來?！?p> “放屁！”平原君一拍桌案冷笑道，“真要對主父動手，你們誰敢？李兌，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你要是殺了主父，下一個死的就是你。而且殺你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大王。大王怎么可能讓殺死自己父親的人活著？這豈不是讓天下人都知道，一切都是他默許弒殺自己的父親？！所以你不敢動手，公子成那個老家伙，更沒這個膽子?！?p> 李兌表情有些尷尬，但他堅決地道，“事關(guān)君權(quán)王位，大王是絕不會讓步的。主父不死，這趙國就始終都是主父的趙國，而不會是大王的趙國。天無二日，國無二君?！?p> “我知道大王的想法，所以我沒有管你們的事。”平原君趙勝平靜地道，“如果這就是大王想要的，那就讓大王做他想做的。我知道相國你很少登我的門，今天來這里，無非也就是想看看，我是什么態(tài)度。
你回去告訴大王，我躲在這里納妾喝酒，這就是我的態(tài)度。大王愛惜自己的名聲，不想擔上弒父的惡名，我也不想。”
李兌看著趙勝的臉，想盡量從他臉上找出點什么異常。足足半晌之后，李兌點頭道，“公子的想法，我明白了。剛才多有冒犯，望平原君見諒?！?p> 平原君趙勝苦笑道，“我也有自己的苦衷，相國向我致歉倒不必了。畢竟相國也是受大王之命。對了，相國。剛才我的那個門客，我打算給他一些錢和一匹馬，打發(fā)他走了。我可不想別人說我怠慢了自己的門客。算是大家賓主一場，好聚好散。你找人幫我送他出城吧。對了他還有一個同伴，你也一起幫我送走算了?！?p> 李兌微微皺眉，“可是，現(xiàn)在封城禁止出入，這恐怕不太方便?！?p> “若是方便的話，我自己也就送他們走了，還用得著請相國幫忙么？相國放心，剛才你也見過了，就只是兩個普通的門客而已。我好客養(yǎng)士也是為了趙國，我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壞了我的名聲?！逼皆龘u頭道。
李兌沉吟了片刻點頭道，“好吧，這件事我讓人去辦。送兩個人出城這種小事，我還是能辦到的?！?p> 李兌走了之后，平原君松了一口氣。姬靈人慢慢走過來，遞了一杯酒給平原君趙勝，“此事，公子處理得極為妥當?！?p> “總算是走了，這個李兌不是個簡單角色?！逼皆吐暤溃耙膊恢来耸履芊癫m得住他?！?p> “以他剛才的表現(xiàn)來看，他應該沒有懷疑公子。他應該也想不到，被公子逐出的兩個門客，會是派出去搬救兵的。”姬靈人低聲道。
平原君趙勝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這個孩子，低聲道，“靈人，你到底多大了？”
“十二?！奔ъ`人回答道。
平原君怔怔地看著他，低聲道，“年方十二，就有如此冷靜的心智和頭腦。難怪主父對你另眼相看。”
“公子謬贊了。”姬靈人低頭道，“若無其他事，我這就回公孫先生那里了。”
“好吧?！逼皆w勝嘆了一口氣，“該做的，我們都做了。只是不知道主父是否能夠渡過這一劫了。”
姬靈人告退，回到了公孫龍的住處，把所有經(jīng)過跟公孫龍說了一遍。
公孫龍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轉(zhuǎn)頭看著姬靈人道，“靈人，你能不能告訴我實話，你為什么要幫主父？”
“我?guī)偷牟皇莾H僅是主父，也是公孫先生。”姬靈人微微一笑道。
“幫我？”公孫龍皺眉道。
“公孫先生的舌辯之才，堪稱天下無雙?！奔ъ`人慢慢地道，“但公孫先生棲身平原君門下，應該不只是想當一個當世第一的辯士，而是想要有更高的追求。”
公孫龍眼神一動，“更高的追求？”
“公孫先生應該知道，我好讀史書。在我看來，僅僅以公孫先生你的辯才，就足以青史留名。但公孫先生應該不滿足于自己只是以舌辯之才，在史書上留下痕跡。恕我直言，公孫先生以白馬非馬和離堅白聞名。
但仔細想想，白馬是馬又如何，非馬又如何？這類似是而非的理論，即便駁倒了世間所有人。難道就一定是正確的么？是非之心，世人皆有。對與錯，世間也自有公論。在史書留下先生的名字，不該只是一個巧言令色的形象。先生同樣可以讓世人知道你有雄才大略，能建立不世之功勛?！?p> “雄才大略，不世功勛。”公孫龍沉吟著這兩句話。
“現(xiàn)在就是一個機會。主父若能保全性命，先生便是功勛卓著。平原君救駕成功，日后必得重用。先生追隨他，也必能建功立業(yè)，彪炳后世。讓世人知曉，先生所擁有的不僅僅是一張利口，也有機智的良謀。”姬靈人點頭道。
“哈哈，我服了?！惫珜O龍苦笑道，“論舌辯之能，我公孫龍誰都不服。但是你這張嘴，我卻服了。我知道你說的未必是真話，但我卻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駁。也許，你才是真正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