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影深夜時段一直在練習(xí)江秋月白這一式,終于把“形”練得有七八分像了。
愉悅與疲乏之下,她很沒出息地趴在云頭上睡著了,最后還是雎略把她抱進(jìn)司云殿的,卻也因此驚動了司織。
織影學(xué)習(xí)別族的劍術(shù),怕司織不高興,就沒有告訴她,哪曉得不到兩天就被她發(fā)現(xiàn)了,還逮了個正著。
司織見她遲遲不醒,手里捏了個訣就甩了過去。
睡得正酣的織影心里不大痛快,嘟噥兩聲,就睜開了眼。
見司織就在面前,她聽見自己綿軟的聲音:“是司織大人啊,您怎么大駕光臨影殿了?”然后就高聲叫道,“澹生,奉茶!”
司織不由扶額,帶著絲疲憊的語氣:“你看看這是哪兒。”
織影這才著眼環(huán)視四周。
莊嚴(yán)整肅的大殿,雪白的墻磚,雪白的窗紗,雪白的承塵,面前帶著憂慮看顧她的司織大人亦是一身雪白,襯得一頭青絲愈發(fā)黑亮。
她記得影殿的床邊有一個闊口的青花瓷缸,養(yǎng)著芙蕖送來的幾株淡粉的鳳凰翎。
這里沒有。
織影打著哈哈:“我睡糊涂了?!?p> 司織懶得和她掰扯這些微末小事,而是直切正題道:“我問你,雎略怎么會送你回司云殿?”
織影在司織犀利的目光下唯有繳械投降,從實(shí)招來。
聽完織影“供詞”的司織陷入沉思,雎略怎么會屢次三番地幫助萍水相逢的織影,戰(zhàn)神族在圖謀什么?日漸式微的云族又有什么值得他們圖謀的?
唯一的變數(shù)……五彩華云!
司織腦子轉(zhuǎn)得飛快,雎略曾是戰(zhàn)神族議立族長的熱門人選,最后卻被半路殺出的玄戈鉆了空子,而五彩華云歷來是云族族長即司云殿主神的不二人選。
難道雎略是想借著幫助織影而拉攏云族,助他一臂之力,篡奪玄戈的族長之位?
云族是不復(fù)昔日風(fēng)光,可也不是能任人利用驅(qū)使的!
織影一直觀察著司織的臉色,看著她由困惑變成憤怒,最后一臉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彼究椚绱苏f。
回到影殿的織影心里有些凝重,看司織的樣子,她是不贊同自己跟隨雎略學(xué)劍術(shù)的,要是她壞了自己的好事怎么辦?
苦惱著天就亮了,小金烏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裹著灼熱的氣息闖了進(jìn)來,織影被這熟悉又排斥的熱氣烘得難受。
片刻后,周圍又涼快了下來,小金烏走了過來,看著眼下發(fā)青的織影揶揄道:“你這沒心沒肺的臭丫頭還會失眠,真是稀奇!”
一個晚上沒睡,靈力未復(fù)的織影嗓子干澀,沙啞難聽:“你來干嘛?”
小金烏這回是認(rèn)真的了:“你還真一夜沒睡?。 ?p> 織影坐了起來,看著他還是那句:“你來干什么?”
“幾天過去,我的藕湯呢?”
織影怎么也沒想到小金烏是為這個來影殿,還以為他又來找自己的麻煩呢!
因此話語里就未免帶了些詫異:“你就為這個特地來一趟啊?”
“你就當(dāng)是好了!”
小金烏對上織影怪異的表情,臉上有些發(fā)燙,轉(zhuǎn)了過去,心里狂吐槽。
帝君這個沒正形的饞鬼,剛有了幾分帝君的威儀,正襟危坐了不到半刻,一聽到藕湯,就把他趕來司云殿。
“喂,你轉(zhuǎn)過去做什么?我沒做藕湯給你,你就生氣啦?”
織影下了吊床,轉(zhuǎn)到小金烏面前腦袋探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他發(fā)紅的臉,不由面露驚奇:“你還真生氣啦!”
小金烏又轉(zhuǎn)了個方向。
織影就向他解釋了緣由:“不是我不給你做藕湯,實(shí)在是我現(xiàn)在用不了炎火訣,用不了炎火訣就升不了火,升不了火就燉不成藕湯??!”
“你用不了炎火訣就不能找別人代勞???”
織影當(dāng)即就否決了:“那怎么行!司織大人日理萬機(jī),別的地方同僚又有自己的云務(wù)要忙活,我才不想……”便宜她們。
司織掌管云族,曲覓如師如姊,她做好了自然會給她們送去,可她憑什么要便宜繡茵和羽拂那兩個老是找她麻煩的家伙?
“那我給你生火好了!”
織影瞪大了眼睛,指著他的手:“你這太陽真火還不把我的火爐子都給燒沒了,還喝什么藕湯!”
小金烏嗤了一聲,脧了她一眼,鄙視道:“誰說我只能用太陽真火了?低階火焰里的凡火我自然也會用,只是嫌它威力太小,不屑用它罷了!”
“你不早說,過來過來!”
想喝藕湯的人是要付出勞動的。
織影領(lǐng)著小金烏在亭子里坐下,搬來火爐和砂鍋,再翻出小金烏給的金匣子打開,把里面的蓮藕取了一節(jié)出來剁成塊狀扔進(jìn)砂鍋里。
召來清水注入砂鍋里,就蓋上蓋子,示意小金烏點(diǎn)火。
小金烏看她這一切做得無比嫻熟,心里不禁奇怪,天界還會有人會烹飪。
但他還是化出一團(tuán)凡火,扔了過去。
趁著湯還沒滾,織影說道:“你喝了藕湯,能不能不要找我切磋了?”
小金烏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老是說這句?不過是切磋,手上自有分寸,我又不會傷你!”
那可不一定!
織影自然不能再說這話來激他,就索性苦笑著實(shí)話實(shí)說了:“……我才找回來那么一丁點(diǎn)兒靈力,哪里是你的對手?”
“魔族可惡!”
織影端詳著小金烏垂在石桌上的拳頭,默默地垂下了眼瞼。
她沒有告訴小金烏意念果的真相,神族內(nèi)斗,得利的又會是誰?更重要的是,巖川那張冰塊臉還不把她凍成冰塊兒,再用他那把黑色重劍劈碎。
恰好藕湯沸騰,她連忙讓小金烏把火調(diào)小一點(diǎn)兒,試探著問道:“那你不會再找我切磋了吧?”
小金烏看她眼底的期冀,很想順著她的意思說不會,但他一點(diǎn)兒也不喜歡被人牽著走。
他眉梢上揚(yáng),神情倨傲:“會,當(dāng)然會!好不容易有個同期飛升的仙友當(dāng)然要彼此切磋,共同進(jìn)步了!”
如愿以償?shù)乜吹搅丝椨靶娜谋砬椋〗馂鹾苁菨M意,決定不逗她了,咳了一聲,正色道:“不過你修為未復(fù),我贏了也是勝之不武,遭人唾棄。這樣吧,等你修為回來了,我們再來公平切磋!”
織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松地笑起來。
小半個時辰過去,織影拿出一個玉瓶,揭開蓋子,往里面倒了些粉末,再攪了一攪就讓小金烏收回凡火。
一股清香直鉆進(jìn)小金烏的鼻子里,這時織影取了兩副碗勺出來,給他盛了一碗,笑道:“嘗嘗,和你生吃的味道有什么不同?”說話的時間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小金烏嘗了嘗,眼光霎時發(fā)亮,發(fā)出一聲驚喜的贊嘆,想著織影剛才往里面放的粉末,問道:“你剛才放的是什么?”
“海鹽?!?p> 小金烏驚跳起來:“你去東海就是為了這個?!”
織影怪道:“要不然我去東海干什么?東海的魚都成精了吧,又不能吃!”
小金烏被她的奇葩思維震到了,誰能告訴他,為什么他身邊都是些饞蟲?
忍不住嘀咕一句:“要是你是帝君的弟子,肯定比我在他面前討喜?!?p> 織影聽見了,撇嘴道:“你家帝君那么嚇人,我可不敢做他的弟子。”笑面虎比冰塊兒臉更可怕。
“沒眼光!”小金烏瞪了她一眼。
織影喝完最后一勺湯,看著見底的碗對小金烏道:“你能不能再生一次火?我還想再做點(diǎn)兒藕湯。”
小金烏瞥了眼冒著殘余熱氣的砂鍋,道:“你不是喝到了么?”
“我是喝到了,司織大人他們還沒呢!”
“那你拿什么謝我?”小金烏挑眉笑道。
織影隨口問了句:“你想要什么?”
小金烏沉思半晌,最后道:“我……還沒想好,到時候再想你要。”
織影擺了擺手:“生火去?!?p> “里面不還有么?”
“那我倒出來,你先準(zhǔn)備著!”
“切!”
……
織影特意給雎略留了一份藕湯收好,苦著臉被司織喚出的云載著去到杜父山。
雎略如約在河岸等候,待他看到織影身前面如寒霜的司織的時候,微微地驚詫了一下,而后對她稍一頷首。
司織未有回應(yīng),只是冷著臉道:“空桑山公務(wù)繁忙,織影一個小小神女,怎敢勞煩將軍如此費(fèi)心?”
天上殘月高懸,奔涌的河流雪上加霜地將殘破的月割得四分五裂。
織影心里直跳。
司織大人這番話可謂是毫不客氣,半分臉面也不給雎略留,說得好像雎略別有用心似的,若是激怒了雎略,他不再教她劍術(shù)怎么辦?
織影忙上前拉著司織的手,說道:“司織大人,您別這么說。正因師兄公務(wù)繁忙,能抽空教授我劍術(shù),就證明他用心良苦啊!”
沒想到司織冷笑一聲:“是啊,她都叫你師兄了,將軍果真是‘用心良苦’!”
話語里升起了幾分寒氣,凍得織影渾身一顫。
一番勸解的話被她曲解成這樣,織影覺得她好像越說越錯了。
于是她默默地閉上了嘴。
那邊雎略眉心微攏,不知道司織對自己有什么誤解,卻又旁敲側(cè)擊,不愿直說,便對織影說道:“我與大人有話要說,你先避開?!?p> 織影一點(diǎn)兒也不想夾在他們中間承受雙倍的攻擊,此刻得了話,如蒙大赦一般化了真身,去到河岸另一側(cè)。
她沒有變回人身,而是借著云身的混沌,留心聽著河岸那頭兩人的談話。
怎奈河浪翻卷,揚(yáng)起浪頭拍打在河面上,引起巨大的聲響,化作一堵無形又厚實(shí)的墻,將對面的聲音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而河面氤氳的水霧則和黑夜默契地配合著,把雎略與司織的身形暈得朦朦朧朧,令織影連二人說話的口型都看不清。
無天時,無地利,無人和。
怎一個“愁”字了得!
織影在河岸徘徊了半個時辰,兩個人終于洽談完畢,司織更是意味深長地朝她這里遞來一眼,一句話沒說就駕云飛離杜父山。
雎略一閃身,來到她面前,道了句:“她已經(jīng)默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