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冊上沒有關于夕守鎮(zhèn)的記載,織影看著不??念^的婦人腦仁疼,蹲下來把她扶起來:“我不是什么天女娘娘,我也沒有生氣,快起來!”
小金烏撇撇嘴,在一邊說著風涼話:“你扶她做什么?又不是受不起!”
“我才不想她磕死在這兒,她死了我還要還這因果!麻煩不麻煩?”織影瞪了他一眼。
那婦人聽了這話,也不磕頭了,仰起涕泗橫流的一張臉,盯著織影愣愣地問:“你當真不是天女娘娘?”
織影收回手,道:“我從來就沒有說過自己是天女娘娘,是你們硬說我是的?!?p> 那婦人驟然松了口氣,雙手合十連連拜謝:“老天保佑!豆子啊,你的命保住啦!”她眼淚都顧不得擦,捧著男孩兒的頭露出劫后余生的笑。
豆子歪過腦袋,奶聲奶氣地哼了一聲:“一點兒也不好!不能去見阿爹了!”
似乎是被豆子的話刺激了,婦人禁不住一把將他抱在懷里輕輕抽泣,豆子也被婦人的情緒所感染,癟了嘴巴,反身摟了婦人的脖子,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聲震九霄。
中年男子攏著稀拉的眉毛上前勸說:“七娘子??!別哭啦!要是被天女娘娘聽見,別說是你啦,豆子也會沒命的!”
婦人悲從中來,哪里聽得進去?
她已經擺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勢,緊緊抱著豆子哭喊道:“聽見就聽見!她害死了俺家那口子,要不是還有豆子,俺早就跟他去了!
“反正今日話都撂下了,既然豆子也想見他爹,俺娘兒倆索性一起去算了,也省得整日家的提心吊膽,害怕沒了這命根子!”
中年男子見勸說不過,捋著一把山羊胡嘆了口氣,默默地往后退。
人群里卻有人喊:“七娘子,你可不能犯糊涂??!今兒的事兒天女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你這樣犯渾,惹怒了天女娘娘,要是天女娘娘遷怒我們,那怎么算?”
此話一出,馬上就有人附和:“對呀對呀!”
“七娘子,你想死可以,但不能連累我們大家?。 ?p> 一時間寡婦七娘子和稚童豆子成了眾矢之的,中年男子看著眾人圍攻這對母子默然不語。
小金烏早已拉著織影退后,雙手環(huán)抱在前,哂笑一聲:“呵!那什么天女娘娘沒來,他們倒先自己打起來了!真不知道是那天女娘娘要亡他們,還是他們自相殘殺?”
織影望著被鎮(zhèn)民指指點點言語攻擊的母子倆,心中升起同情之心。
已經有人不滿足于言語攻擊,拳腳相加,可憐的七娘子和豆子猛然翻倒在地,原本滿臉淚痕的兩人被塵土糊了一臉,愈加狼狽。
織影手中急急揮出一掌,同時一聲客氣有禮的男音響起:“打擾兩位一下,請問夕守鎮(zhèn)哪里有可供借宿的地方?”
“轟!”
“打擾”織影的男子被這轟然之聲驚得側首。
只見得圍得密不透風的人群遽然間如同牢房被豁開一個大口子,把里面關著的慘兮兮的母子倆裸露出來。
七娘子頭發(fā)蓬亂,衣衫臟污,她蜷著身子以手撐地,把瘦小的豆子牢牢護在身下,豆子已不想面對織影是那樣怨憤激昂,捂著眼睛哇哇大哭,淚水塵灰糊在一起,像個被踹翻在地的小乞兒,惹人垂憐。
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聲很快被叫罵聲淹沒:“誰??!是哪個該死的敢推老子?是不是你小子?嗯?”說著就揪起離得最近的那個人一拳頭招呼過去。
那人受了冤枉豈能忍氣吞聲?捂著臉站穩(wěn)立馬就還了一腳,就這樣你一腳我一拳,眾人扔下羸弱的母子,又打成了一團,叫喊聲罵人聲不絕于耳。
中年男子無奈搖頭,過去把七娘子和豆子扶了起來,兩個人都是塵污滿身,如同剛從泥沼里撈出來一般。
小金烏在旁笑嘻嘻道:“這就狗咬狗啦?真沒個定性!”
織影睨了他一眼,欲過去看看情況,卻被一人叫?。骸按驍_姑娘,請問夕守鎮(zhèn)哪里有可供借宿的地方?”
織影停住,不悅地偏頭而望,不望尚好,一望之下,織影驀地瞠大了眼睛,舌頭像被絆住了似的:“你?你!竟然是你?!”
那人一臉茫然,眼里盛放的兩斗星輝微微浮動,煞是好看,他微微疑惑地問:“姑娘認得在下?”
“那是自然……”織影一語未盡,視線從他腳下一掠而過,她立馬轉了話音,“不認得啦!”
那男子微微傾身,衣袂輕動,兩手抱拳,動作言語卻是儒雅溫和:“請問姑娘,夕守鎮(zhèn)……”
“請什么問什么?我們二人初來此地,哪里知道什么借宿之地?你這凡……你這男子好生煩人!”小金烏搶白,將織影擋在身后,言語不甚友好。
難得那男子風度極佳,想必是家教甚嚴,仍是一派淺淺笑意,歉然而語:“打擾二位,實屬無禮,藺某深感歉意?!?p> 織影轉了出來,確實看見他禮儀周到,彬彬有禮地道歉模樣,心內驚奇不已:聽說過投胎轉運的,還沒聽說過投胎還轉性的!這個冷情冷心的臭小子總算像個人了!
她大感好奇,追問道:“你姓藺?名為何?呃,還有字呢!”
男子蹙眉,但還是維持著自己的風度,禮貌答:“在下云水藺軒,表字清晏?!?p> “行云流水,河清海晏。好地好字!”織影拍掌相贊。
小金烏撇嘴:“喧喧嚷嚷,鶯鶯燕燕。哪里好?”
織影嗔了他一眼,道:“是那兩個字嘛?瞎吵吵什么!”
“好吧,看在那個‘云’字的份兒上,我就勉強接受。”小金烏揚了揚下巴,氣勢不減。
藺軒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兩個人在自己面前爭論,道了聲“打攪”,就轉身而去,打算找別人問。
可眼前除了扭打成一團的鎮(zhèn)民,就是哭哭啼啼,抽泣不止的一對母子和在旁安慰的一名中年男子。
他頓了一頓,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再次“打擾”:“請問這位大叔,此鎮(zhèn)何處有可供借宿之地?”
中年男子面對這混亂的場面已經是焦頭爛額,但還是非常友好地抽出身來指點這位面龐清俊的年輕人:“夕守鎮(zhèn)原本有一家客棧,但不久前掌柜關門歇業(yè),后生若是要借宿,可往鄙人家中暫歇?!?p> “如此,就多謝……”
藺軒一番道謝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
“我們也要借宿,大叔家里可有多余的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