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石壁上的秘籍粗略地瀏覽了一遍，上面的武功果然如杜輕塵所說，類別繁多，有些內(nèi)容還似曾相識，比如一篇《回祿劍訣》，開篇像極了崆峒派的“烈火劍”，還有一篇《悲風(fēng)掌》，與昆侖派的“大悲手”也有八分相似。
除去掌法、劍法，還有輕功、刀法、拳法等等，一共百篇有余，但成歡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這些武功無一例外，都有一個共性，就是走了極端！
要么十足陽剛，要么無比陰柔。常言道：孤陰難生，孤陽難長，剛過易折，柔過則靡。劍走偏鋒的武功，雖然易入門、進(jìn)境快，但練到一定階段就會遭遇反噬，倘若貪圖快意繼續(xù)練下去，影響心性不說，經(jīng)脈還會遭到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傷。
這幾乎算是武學(xué)常識了。成歡心想，自己從小就明白的道理，洞中這幾位朋友不會不知。但若是情非得已、必須練下去的話，最好有一種內(nèi)功心法能夠調(diào)劑陰陽，和衷剛?cè)帷?p> 心中一動，在四下找了起來，一番搜尋，最終果然在山洞的壁頂發(fā)現(xiàn)一篇文字，名曰“青云訣”。
“天地之間，二神混生，軀骸之內(nèi)，二氣為本，潒濛鴻洞，莫知其門，孔其所終，滔滔乎知其止息，別陰陽，離八極，剛?cè)嵯喑伞?p> 一路看了下來，大為贊嘆。這《青云訣》果然如同自己想的一樣，乃是一篇內(nèi)功心法。文字精深，眼光獨(dú)到，有了它，之前的百余篇功法似乎一下子生動了起來，那些因陰陽剛?cè)岫a(chǎn)生的難以避免的種種弊漏，似乎是很輕松就能迎刃而解。
成歡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心道：“創(chuàng)出《青云訣》的人定是一位武學(xué)大能，從石壁上的痕跡來看，這些字只怕已有幾百年光景，卻不知這位前輩當(dāng)初為何將它刻在這里?！?p> 讓他略微不解的是，這篇精妙的法訣旁邊，畫了不少細(xì)小的山水人物和花鳥蟲魚，筆法簡陋，畫工粗糙，一幅幅連成一串，乍看上去，倒像是一條歪歪扭扭九曲八盤的帶子。
而《青云決》就雕刻得行云流水，字體看上去如走龍蛇，神采飛揚(yáng)，讓人一見就心生贊嘆，二者一比較，更襯得那條“帶子”丑陋突兀。
“莫非是刻寫秘籍的前輩閑來無事，信手涂鴉？”
成歡并沒有太在意這些畫，因?yàn)樗闹械囊蓡栆琅f沒有解開：“為何有了《青云訣》這種堪稱量身定做的心法，幾年來仍舊無一人能練成石壁上的武功？”
正自疑問，忽然聽到不遠(yuǎn)處一聲清鳴，轉(zhuǎn)身一看，才發(fā)現(xiàn)洞外已是晨光熹微，一只白鶴撲扇著翅膀，立在洞口處。
“竟是不知不覺站了一整夜么。”
成歡認(rèn)出那白鶴正是昨日譚嬸騎乘的那只，連忙走了過去。
它背上馱著個木桶，雖遮上了蓋子，但成歡還是聞到陣陣飯菜的香氣。心中一喜，欲上前助它將桶取下，不料那鶴兒身體輕輕一抖，木桶便凌空飛起，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诹说厣稀?p> 成歡暗贊白鶴富有靈性，又見它渾身雪白，雙足修韌，長得十分漂亮，便想要和它親近，撫上一撫。
誰知剛伸出手來，就聽得身后一聲疾呼：“成兄小心！快收手！”
陡然意識到做錯了什么，卻是為時已晚！
只見那白鶴羽翅一揮，一陣罡風(fēng)襲來，直接將他掃飛，撞上了洞中石壁。
將人打倒后，鶴兒仍不罷休，輕輕一躍，欺身又至，高高抬起利爪，對著他臉上狠狠抓下！
成歡大驚失色，突然覺得身體一輕，打橫飛起，恍惚間被什么東西纏住了腰身，扯出老遠(yuǎn)。
耳聽得咔嚓一聲碎響，落地后一看，原本所在的位置竟被利爪生生抓出幾道裂痕來。這里的地面皆是硬巖，足見這一抓威力之強(qiáng)。
這才后怕起來，冷汗簌簌直流。站起身，明白了方才是杜輕塵出的手，危急時刻正是那男子祭出一道長綾，將他救走。
成歡連聲道謝。杜輕塵卻是不發(fā)一言，繃起長綾，面色嚴(yán)峻。另外幾人早聽到了動靜，一個個拿著兵器沖了過來，看清楚局勢，紛紛提起兵刃，嚴(yán)陣以待。
“太夸張了吧！”看到大家緊張的樣子，成歡暗道。
卻見那白鶴在眾人面前踱著步子，似乎猶豫著要不要打上一架，又過片刻，像是想明白了，走到那木桶旁邊，伸出細(xì)爪來，在桶上輕輕一推！
在眾人的一片驚呼聲中，木桶倒地，飯菜灑的到處都是。那白鶴十分得意，發(fā)出一聲歡快的長鳴，搖頭晃腦往外走了幾步，接著輕巧一躍，就此消失不見。
“這……這白鶴怕是成精了吧？”成歡笑道。
卻是一回頭，看到一位白衫男子面色不善地盯著自己，怒道：“成歡！你才剛來一天，就學(xué)會添亂了？！這是咱們幾個一整天的飯菜，你還有臉笑！？”
成歡頓覺慚愧，抱拳道：“對不住了，小弟一時魯莽，害得大家要餓肚子?！?p> 他臉上自責(zé)的表情十分明顯，杜輕塵見了，打了個哈哈，道：
“成兄不必如此，大家都是習(xí)武之人，少個一餐半飯的，打什么緊！再說了，飯又不是你打翻的，那扁毛畜生喜歡讓咱們難堪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今日它居然沒有發(fā)飆，咱們應(yīng)該慶幸的，玉堂，你說是不是？”最后一句話，卻是對那白衫男子說的。
高玄齡一看，也開口圓場，說道：“杜兄所言極是，我等幾人能夠在這山洞相逢，本就是種奇妙的緣分，今日還能相互攀談切磋武藝，或許明日就有人死在山崖之下，大家身處絕地，更應(yīng)該同心協(xié)力，相互扶持，一些小事而已，玉堂兄就不要放在心上啦?！?p> 眾人紛紛點(diǎn)頭。卻見劉玉堂臉漲的通紅，梗著脖子怒道：“這么說是我的錯啦？！好！好！我不該心生怨恚，不該挑撥大家的兄弟情深！我該死！罪該萬死！玉堂這里給大家陪不是了！”
他情緒十分激動，說話后竟然跪在地上，向成歡磕起頭來。
成歡沒料到劉玉堂會是這種反應(yīng)，連忙上去扶他，劉玉堂人在氣頭上，看到他伸出手來，竟是猛地一掌推出！
只聽“砰”地一聲，成歡中掌倒地，仰面摔在了地上。
眾人大驚失色，連忙將他扶起，見他嘴角鮮血淌出，杜輕塵奇道：“成兄，怎么你……”
劉玉堂也是十分詫異，愣愣地看著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你……你不會武功？我……我不是故意的?！?p> 成歡抹掉嘴上的血跡，笑道：“玉堂兄，你若是還不肯原諒我，小弟就再讓你打上一掌！”
他眼中笑意溫和，顯然根本沒把此事放在心上。見劉玉堂站起身，成歡道：“讓幾位兄弟見笑了，小弟身上有幾道經(jīng)脈損毀嚴(yán)重，現(xiàn)下確是內(nèi)力全無……”
簡單解釋一番，眾人一時唏噓，得知他和玉如意還有那么一段淵源，又有人不住地問長問短。
可成歡并不愿多說，看到劉玉堂站在一旁，游離于幾人之外，便問道：“玉堂兄，方才我看了你的步法和握劍的姿勢，應(yīng)是在練這石壁上的“牧云劍法”吧，現(xiàn)如今進(jìn)展如何？”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成歡昨日夜里才剛來，劉玉堂根本沒有在他面前展示過任何劍法，僅憑早先那一躍和握劍的姿勢，就能判斷出劍法來，足見他眼光極為不凡。
只聽劉玉堂道：“成兄猜的不錯?！毕袷且庾R到了什么，他語氣變得客氣起來，“我練習(xí)牧云劍法已近一年，一招一式都可稱的上是滾瓜爛熟，可每當(dāng)我想要把它們?nèi)跁炌ā⒁豢跉馐钩鲋畷r，卻總是異常艱難。”
“這劍法一共有三十六招，我每打一次，就會忘記其中一招，比如這次打到第十招，突然就想不起第十一招。而下次打到第二十招，又莫名其妙地忘了第二十一招。明明我準(zhǔn)備之時記得清清楚楚，可臨到頭卻總會腦子突然一空，什么也記不起，這種狀況持續(xù)半年了，實(shí)在是令人費(fèi)解不已。”
“有這種事？”成歡詫道，“在下于劍法上略通一二，玉堂兄若是信得過小弟，將劍招使來看看如何？”
劉玉堂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似乎早就想好了，當(dāng)下也不多言，當(dāng)著眾人的面，擺開架勢，一板一眼舞起劍來。
牧云劍法原本走的是陰柔的路子，但由于有《青云訣》的加持，劉玉堂的這套劍法中多了些威猛和陽剛的味道，只見他時而靈動游走，時而四平八穩(wěn)，時而大開大闔，時而亦步亦趨，凝重中透著機(jī)巧，細(xì)膩中不失灑脫，一柄普通的三尺鐵劍，在他手里生出數(shù)寸寒芒，一時間寒光湛湛，晃了眾人眼目。
雖然早已看過劍訣，在腦海中有了劍招大致的模樣，但成歡還是被狠狠驚艷了一把，暗忖道：“他應(yīng)當(dāng)是這一年來極為刻苦，才能將劍法演繹的如此精彩吧?！?p> 很快三十幾招已過，只見劉玉堂單足點(diǎn)地，在原地盤旋而起，接著在空中反身一刺，正是一招“仙娥望月”！成歡幾乎要出聲喝彩，卻見那男子落地后突然停下招式，呆立原地，一動不動。
“成兄，我又忘招了，這次忘掉的是第三十三招！”劉玉堂臉上不甘。
成歡道：“接下來一招是‘西子浣紗’，起手劍鋒在右，劍勢虛左，玉堂兄請繼續(xù)！”
劉玉堂卻是不肯繼續(xù)下去，苦笑道：“沒用的，我此刻也能想起后面的劍招，但中間停頓了這么久，這算是哪門子的牧云劍法，譚嬸又如何肯饒我性命？”
鼻子吸了口氣，臉上十分沮喪，“我不想就這么沒了性命，我想回家……家里就剩奶奶一個人，我被捉來一年了，她也不知急成了什么樣子，奶奶年紀(jì)大了，眼睛又不好，也不知這一年她是怎么過來的，有沒有餓肚子，有沒有生病……”
劉玉堂絮絮叨叨，說話漸漸帶了哭腔。杜輕塵將成歡拉到一旁，解釋道：“成兄弟，你別介意，玉堂的一年之期馬上就到了，譚嬸只怕這幾日就會考量他的武功，最近他情緒一直激動，先前對你發(fā)火，也是這個原因?！?p> 頓了頓，又道：“看出問題出在哪里了嗎？我們五個都是這樣，我練的是‘翻天凌’，玄齡學(xué)的是‘雷霆九劍’，大家都是如此，總是打著打著，突然忘記一招！”
成歡搖了搖頭道：“玉堂兄的劍法絕無問題，那三十幾招甚至稱得上是完美……你們有沒有問過譚嬸是何原因？”
“譚嬸都不肯進(jìn)洞來看的，只說我們笨，任何解釋都不聽，哎，跟她沒法講道理的?！?p> “有沒有試過對著石壁上的招式，一邊看一邊練？”
“沒用的，一旦離開提示，又是老樣子。而且去年有位仁兄，考較那天偷偷將刀法寫在地上，卻是剛剛一刀起式，就被譚嬸發(fā)現(xiàn)，直接丟出洞外了?！?p> “還有，聽說前年有幾人兵行險招，妄圖聯(lián)手制住譚嬸、逼她放人，可最終幾乎全軍覆沒，所謂的破釜沉舟，只是證明了是個餿主意而已?！?p> 成歡倒不贊同他的說法，心想那些未必不是有血性的男兒。幽幽嘆了口氣，也是一時間毫無頭緒。
這一整日，成歡一直在琢磨那套牧云劍法，發(fā)現(xiàn)即便不用內(nèi)力，也無法將劍招完完整整地打下來。又聽劉玉堂說，倘若不用《青云訣》，使用其他內(nèi)功心法來練劍，別說是突然停滯了，根本連十招都打不到！不但如此，身體還會出現(xiàn)異常，腦海中會產(chǎn)生各種奇怪的念想，有時殺意旺盛，有時心如死灰，幾乎無法掌控情緒，自己試了幾次，再不敢嘗試，只得老老實(shí)實(shí)用《青云訣》來練功。
成歡又問了其它人，得到一樣的答案。
不過這《青云訣》果然是精妙絕倫的法訣，這五人原本內(nèi)功心法各異，但修煉《青云訣》以來，一年的時間不等，竟各自修為進(jìn)境神速，除了在劍法拳法上受挫之外，其余各方面皆是前所未有的精進(jìn)。
“如此說來，內(nèi)功心法是值得信任的，問題是出在了劍法上了?？伞X中一空、突然停滯’這種狀況又顯然是內(nèi)功心法出了問題?！?p> 已是夜半時分，成歡躺在石床之上，依舊無法解開疑惑。
困意漸漸涌上心頭，眼皮微沉，又掃了一眼壁頂?shù)奈淖?，“……混沌何為，沖氣以萌，經(jīng)不若散合，脈不離張翕，背陰抱陽，膏形乃生……”不知不覺閉目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