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姐表面上點著頭看似很認(rèn)真,其實根本沒當(dāng)一回事兒,半垂下的眼眸分明在思考別的。
趙斐拿著那雙過分精明的眼睛看向我,我躲閃不得,與她的視線撞上,她輕輕淺淺的笑著,嫣紅的唇微動,很簡單的三個字,就算她不出聲也不難猜出來:對不起!
她說的話雖然未免有些讓人不舒服,但倒也句句屬實,我沒聽出有什么不妥,為什么又要多此一舉向我道歉,反而讓我有些在意,將她們剛才的談話在心里顛倒了好幾遍。
趙斐又是趕在飯點之前走了,五姐姐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假留,著人好生送了出去。
待眾人散去后,亭子里只剩下五姐姐和我兩個人,服侍我的丫頭見茶會結(jié)束了,便走上前來接我回去,見五姐姐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行了個禮后退至一旁。
“你先回去吧,等會兒我送小妹?!边@句話的語調(diào)很平靜,她的表情也很平靜,可這樣的平靜讓我極不舒適,風(fēng)雨驟來之前,也是這樣安靜祥和的讓人恐懼。
我捏著一角站在五姐姐身形投下的陰影里,如果可以,我甚至都想與這淺薄但不易察覺的陰影融為一體。
她伸手,未曾沾染過陽春水的手指白皙細(xì)膩,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五姐姐的手指如瓷釉一般,涼的感受不到絲毫溫度,連趙斐的手都比她的溫暖,陰漬漬的讓我不敢接近。
她從未像今天這般冰冷過,也從未像今天這般沉默,漂亮的臉上始終端持著的笑意也已蕩然無存,她似乎有什么不開心的事。
“萱兒?!蔽褰憬阃蝗粏玖艘宦曃业拿?,我抬頭,她的眼睛盯著別處,并沒有看我。
“嗯?!蔽覒?yīng)道。
五姐姐沒有停下腳步,語速跟步伐一樣不緊不慢:“你喜歡玉璟嗎,想跟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嗎?”
我愣了一下,她這么直白的問我,倒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正苦惱著,她卻突然笑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于是我再一次的沉默了,這次是故意的。
“五姐姐把你想要的都給你,下一次你見到玉璟,跟他說你不喜歡他、不想跟他玩,好不好?”她看著我,嘴角的笑意像是刻上去的,讓人覺得膽顫。
見我不回答,她又道:“也罷,你只需要離他遠(yuǎn)一點就行了,記住了嗎?”
這次我的沉默卻沒能逃脫她的追問,她握著我的手突然松開,雙手捏著我的肩膀,指甲都快要刺破肩上的衣衫嵌進肉里:“你要做個好孩子,要聽話哦!”
她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我,眼神里寫著冷漠,嘴角的笑意卻始終不曾卸下。
我有些害怕,這些害怕無處藏匿,便盡數(shù)顯露在臉上,我的退縮讓她稍稍恢復(fù)了些理智,收起了那樣的表情,端起以往的優(yōu)雅溫婉:“是不是嚇到你了,姐姐不是故意要這么嚴(yán)肅的,只是教你一些道理,也是為你好,知道嗎?”
我這次半分不敢遲疑,點頭道:“嗯,萱兒記住了?!?p> 聞言,那只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才稍稍松了一下。
我一直不知道她跟我講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來我最近根本沒有單獨見過玉璟,二來明明是五姐姐占盡了風(fēng)光優(yōu)勢,卻沒來由的對我十分忌憚。
我實在想不通,但兩個都想不明白的東西放在一起反而讓我有些眉目,先是趙斐對我說的“對不起”,而后便是五姐姐這些不明所以的言語,難不成是擔(dān)心我這個徒有虛名而已的郡主身份?
佩兒見是五姐姐送我回來的,也頗是驚訝,臨睡前小心翼翼的打探著,見我沒什么精神,以為我困了,也沒有再追問,吹滅床邊的燈火,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了,平日里睡慣了的房間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我一向喜歡安靜,但此刻的安靜只讓我焦躁。
“佩姐姐?!蔽液傲艘宦暎_步聲也隨之停了下來,接著傳來低低的探問:“小姐?”
我裹著被子坐了起來,道:“你能陪我一會兒嗎?我睡不著。”
那團燈火近了,飄裊著幾重影子,佩兒一手托著燭臺,一手遮著行走帶起來的風(fēng),明黃色的燈光被暈成一團溫暖的橘。
我讓出一個位置,佩兒把燈臺放好便坐了過來,她跟二姐姐差不多大,正是十七八歲最好的年齡,垂下的發(fā)絲如墨般柔順,她抬頭,眼里的光澤明亮的讓人移不開眼——她沒有那般出眾的樣貌,但卻有常人所不及的溫順,一團濃蜜似的,看著就讓人覺得甜甜的。
“小姐想聽故事嗎,還是要跟奴婢猜謎語?”我睡不著的時候,基本上都是靠這兩種方式打法時間的。
我搖搖頭,道:“你給我唱首歌吧!”
佩兒有的時候會不自覺的哼一些小調(diào),雖然不知道唱的什么,但旋律悠揚舒暢,我很喜歡。
她隨口哼了起來,溫柔的聲音安撫著我一身的疲憊,好似回到孩童時期,躲在母親懷里不知人間繁雜的小丫頭,很快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