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宮里的第一個孩子,趙斐很是小心,吩咐身邊的人小心將喬美人送回去,又派人通知了江遙,但現(xiàn)在江遙忙得不可開交,回應喬美人的只有一些賞賜,并讓我去照顧喬美人的這一胎。
我有些納悶,江遙根本不像是會信任我的人,怎么可能會將他的孩子如此放心的交給我來照顧?但這個責任既然落在我肩上了,無論如何我也要盡自己的能力護喬美人母子平安。
“皇后娘娘莫怪,是臣妾請求皇上讓皇后娘娘照顧臣妾以及腹中胎兒的。”喬美人剛喝了安胎藥,對前來看望她的我如此說道。
“我?”我有些不解,喬美人不像是不聰明的人,難道不知道權利盡在王茵和趙斐手中嗎?怎么會貿貿然托付給我這么一個沒有實權的人?
喬美人說想吃酸的東西,打發(fā)掉了身邊的人,而后對我說:“只有臣妾知道,這個孩子來的有多么意外和幸運,這也許也是臣妾唯一一個孩子了?!?p> 這話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能明白,看了看她。
喬美人笑著:“娘娘不要緊張,不是有誰想要害臣妾,只是有些事,自己經(jīng)歷了才明白,一生能有一次的幸運,已經(jīng)足夠了?!?p> 喬美人臉上的笑非常好看,那種滿足的、幸福的感覺,很少能從一個妃子的臉上看到。
“這個孩子,本來就是因為皇后娘娘才有的,所以,也希望將來能和皇后娘娘一起將他撫養(yǎng)長大,這話可能有些過分,一個妃嬪的孩子竟然妄想得到皇后娘娘的撫育,但臣妾可以向皇后娘娘保證,將來這個孩子,一定會是娘娘的孩子?!?p> “你父親……?”我實在想不起來我究竟在什么時候幫助過喬美人,自然只能從她的家世上入手,如果她是我父親手下的人,這一切也都有了解釋。
“妾身的父親原是西涼小部落的首領,前些天聽說容將軍接管了邊疆的事務,我父親承蒙容將軍照顧,整個部落才能在西涼王的強大下得以保身,父親曾在家書中提到過,容將軍對皇后娘娘甚是關心,臣妾自然不敢冒犯。后宮中第一個孩子原本應該是皇后娘娘所生,臣妾的孩子來的突然,實非有意要與娘娘爭什么。”
“喬美人多慮了,世人都說我這個皇后是靠容氏一族當上的,我雖然不像傳聞中那般的癡傻,但最起碼也能聽懂一些話,哥哥的意思大概是想讓喬美人多幫幫我,而不是完全讓你成為我的附庸,你們不必太過緊張?!?p> “是?!眴堂廊说椭^。
“皇后娘娘、喬美人,淑妃娘娘來了?!?p> 說著,趙斐便進來了,帶著送給喬美人的賀禮。趙斐一向不會在禮節(jié)上落人話柄,她們趙氏一族也從來不缺這些東西。
趙斐來了之后,我們談論的內容自然轉了一個方向,有她在我也不需要考慮等下要說什么,也不用擔心冷場。
趙斐是個大忙人,略坐坐就要走,還不忘邀請我一起回去,這么看來,趙斐倒不像是來看喬美人的,更像是沖著我來的。
回去的路上,趙斐也不拐彎抹角,道:“皇后娘娘想必知道西涼王求親的事了吧?”
我看了趙斐一眼,既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說什么,趙斐微微一笑,道:“臣妾不是來故意諷刺文樂公主的,只是希望皇后娘娘能夠獨善其身,不要摻和到這件事情當中來?!?p> 這話可就冤枉我了,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湊熱鬧,遇到麻煩事也是能躲則躲,這次是被太后無緣無故拉進這趟渾水中來的,至于文樂的事,誰也沒有對我明說過,我也索性裝作自己根本不知道。
趙斐無非是擔心趙奕,只怕太后跟江遙真的沒有談好,會想一個折中的辦法,將文樂賜婚給顯然屬于江遙陣營中的趙奕。趙斐不希望趙奕有明顯的的傾向行為,雖然現(xiàn)在是江遙身邊的人,但至少沒什么權利和作為,若真的是做了駙馬,只怕到時候永遠都無法抽身。
趙斐覺得,沒有態(tài)度便是最好的態(tài)度,無論怎樣都能在斗爭中永遠處于不敗之地,不需要為誰出謀劃策,也不需要為誰殫精竭慮,更不需要成為誰的擋箭牌,沒必要成為一個當權者的眼中釘、肉中刺。
在這些事情上我不想跟趙斐拉扯什么,只點點頭讓她放心。
過了幾天,江遙來了,看著身形清瘦了許多,人也看著憔悴不少。我看著他處理好政務,心下生出些許不忍:當皇帝有什么好的呢?若我將來真的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不會讓他當皇帝,我要讓他逍遙自在的過完完整的一輩子。
想來這些想法,與趙斐不謀而合,不免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
這一點細微的表情竟然被一直低著頭的江遙注意到了,他聲音里沒有責問,更像是聊天中隨意的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
“喬美人的孩子今天踢了我一下?!蔽以谌鲋e上可謂是得心應手,喬美人懷孕不足兩個月,肚子都還沒有顯懷,哪里就能踢我一下了?
江遙也是第一次當父親,并且這些天里也只是派人慰問過喬美人,他本人一次都沒有去過,我這個慌撒起來肆無忌憚,也不用擔心會被拆穿。
江遙似乎對我的回答不感興趣,繼而低著頭將視線又重新放回到原來的奏折上。
許久,我都有些困了,江遙才算從案牘上站起來,我也著急著想要站起來。江遙對我伸出了手,他似乎不介意在這種小事上拉我一把,我有些不自然,低著頭當做沒看見拒絕了。
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讓出足夠的空間好讓江遙離開,江遙也沒有猶豫,收回手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第二天,文樂派人給我送了一個小匣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上著鎖,卻并沒有給我鑰匙。我以為是有什么東西要我保管,便小心的藏了起來,盡量讓自己不要好奇里面裝了什么東西。
后來,聽說江遙為文樂賜了婚,既不是西涼王的兒子,也不是趙奕。同時料理了西北的官員,親手安置了幾個自己的人上去,太后的勢力大銼,但最起碼保住了文樂的婚事。
文樂出嫁那天,我是要去送她的,她穿著一襲紅裝,總讓我想起當初的三姐姐,世事難料,誰能夠料定將來的生活真的會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如意嗎?
離開這樣的深宮內苑,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有些人想要離開,也不可能了。
文樂看不出有多開心,但也沒有絲毫的抵觸,她給自己描著妝,又上了一層胭脂。
她生的很美,很有一個帝國公主的風范,眉目中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慢,垂下來的眼眸也是睥睨眾生的姿態(tài);她也有著女孩子的嬌柔,剛和柔在一個人身上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她這一次是要作為別人的妻子,這一身的光輝,也要盡數(shù)落盡了。
“我要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了,和你一樣?!?p> 文樂坐上轎攆之前,拉著我的手,在我耳邊輕聲道。我手心里被她塞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我牢牢地握好,藏在了袖子里。
“對不起。”
那是文樂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我卻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們一向沒有什么恩怨糾纏,哪里來的對不起,或許是有什么東西,她出于種種原因沒有告訴我?
太后頹唐了很長時間,人也不似以往的強勢,倒是江遙一改前一段時間的焦灼,越發(fā)有著年輕人的意氣風發(fā)。
長長的宮道上我一言未發(fā),看著前方的路竟然生出了幾分感慨,回到宮中拿出了文樂塞給我的東西,是一把鑰匙,大小模樣似乎與之前送我的那個匣子相對應。
剛送走文樂,我現(xiàn)在沒有心情整理她留下來的東西,寄托了別人心思的物品太過傷感,即便已經(jīng)是不可改變的定局,也會讓人唏噓好長時間不能釋懷。
我一直以為里面裝的是文樂與趙奕的曾經(jīng),也一直覺得既然都是過去了,這些東西就不要再翻出來,做一些沒有意義的傷懷,故而將鑰匙隨手放在了首飾的盒子里,與那些大大小小的珍珠寶石堆疊在一起。
蘇蔻似乎知道我這幾天有心事不太開心,時不時來找我出去走走,天氣漸漸回暖了,正是踏青放風箏的時節(jié),我也想著不能將自己一直沉悶在過去的事情中,至少給陰霾一個被吹散的機會。
蘇蔻跟我去看喬美人的時候,我親眼看到了蘇蔻眼中的羨慕,她說:“我跟阿遙在一起那么長時間了,一直想著將來我們的孩子會長什么樣子、阿遙會給他起什么名字,但一直都沒有?!?p> “蘇美人正值盛寵,又這么年輕,肯定會有自己的孩子的?!币粋€是寵妃,一個是皇后,喬美人根本不敢在我們兩個人身上占到風光。
“這種事就聽天由命吧?!碧K蔻擺擺手,道:“看你天天吃不下、睡不著的也挺辛苦的,現(xiàn)在也在考慮,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吃這份苦。”
“也不辛苦,倒是勞煩了皇后娘娘,每日派人送了不少東西來,安胎藥、滋補的阿膠、燕窩,臣妾哪里能有福分享用這些。”
“一人吃、兩人補。”蘇蔻揮揮手,示意喬美人不要放在心上:“你要是覺得好,我那里也有很多,都給你送來?!?p> “不了不了?!眴堂廊思泵Φ溃骸斑@些已經(jīng)足夠了,不勞煩蘇姐姐了。”
“那我就給阿萱留著,將來阿萱有自己的孩子了,也要叫我一聲母親。”蘇蔻笑著抱著我的胳膊,毛茸茸的腦袋往我懷里蹭:“我最喜歡人就是阿遙跟阿萱了。”
這話我還真不敢應蘇蔻,畢竟這一輩子我都不一定能有自己的孩子,我注定是個不稱職的,如果給不了別的母親能給的,我寧愿不要這個孩子。
文樂出嫁后,太后的勢力逐漸收縮,退居宮中,連我每日的請安都免了,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頗有些失意之態(tài)。
與此同時,蘇蔻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非但從美人一躍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妃子,春游狩獵也只帶了蘇蔻跟趙斐兩個人去。
凌冽的寒冬已經(jīng)過去了,萬物復蘇的季節(jié),接下來的就是源源不斷的好消息了。
很快,五姐姐和靖王殿下的大婚之日也到了,在長云的打理下,送了相應的禮物過去,江遙沒有讓我去的意思,我也就乖乖地待在宮中,反正這兩人的婚宴,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眼下喬美人的身孕已有四個月,按理說也該安穩(wěn)下來了,我偶爾會在長云的示意下問一些關心的話,總之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就是了,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但喬美人的臉色上看去一點都不好,原本紅潤的臉竟一天天的蒼白起來,水潤的眼神也像是霜打了一般,泛不起半點生氣。
長云也注意到了,請?zhí)t(yī)過來好好診治一下。太醫(yī)也不說怎么了,只皺著眉,似乎情況不容樂觀、
長云問了一下太醫(yī)診治的結果,太醫(yī)也只含糊其辭的說自己現(xiàn)在還不太能確定,待回去翻翻古書之后再來回稟。
我聽著也有道理,這些事情還是謹慎一點要好。
只是我究竟也沒有等到太醫(yī)過來回稟,當天晚上就先聽到了喬美人流產(chǎn)的消息。這是宮里的第一個孩子,又是交給我來照顧的,自然江遙要興師問罪的話,也會是先拿我來開刀。
我的鳳鸞殿離喬美人的宮殿有些遠,我到的時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到齊了,連不怎么出面的江遙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