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yè)論壇晚宴結束已是深夜。
高遠和蘇晴并肩走在林蔭小道上，這里像極了他們小時候一起上學的必經(jīng)之路。已經(jīng)入秋，空氣中略有幾分涼意，每句話都能聽得格外清晰。分別六年，想念了整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高遠呼吸的特別小心，他害怕被蘇晴聽出自己的心臟跳得多么的凌亂。
或許是害羞在作怪，當然，這么多年來，他也只是面對蘇晴時害羞；或許也是那該死的道德綁架，他不敢想不該想的事，他覺得對不起錢小楠，雖然他沒跟蘇晴發(fā)生什么，但哪怕一點點精神背叛也是他自己接受不了的，雖然錢小楠是家人硬塞進自己生活的，雖然他不愛錢小楠，但畢竟高遠現(xiàn)在的身份是錢小楠的男朋友。
“今天的你，一點兒都不像你，好像還挺沖的?！碧K晴看著貼滿創(chuàng)口貼的臉，笑著用手重重地戳了一下。
高遠嚇得跟小雞仔似的，忙向后退：“痛痛痛?！蹦抗獠恍⌒暮吞K晴撞上。立刻看向遠方。
“我已經(jīng)憋屈了整整十年，就想找個人吵一架、打一架?！?p> “憋屈什么？聽高嵐姐說，你一直挺好的啊?！碧K晴疑惑地問。
高遠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該不該跟蘇晴說。
“有心事？”蘇晴關心地問。
“嗯……我覺得，一點都不喜歡在國企單位的工作，但周圍所有人都覺得好，我都不知道人生究竟為了誰，為了什么?！?p> “你怎么這么想，當然是為了自己。就像你說陳小影他們都變了?！?p> “你來晚了，你是沒看到他們今天那諂媚的樣子，為了利益和面子，喝得爛醉如泥的丑態(tài)?！?p> “如果他們真的諂媚，自己卻很開心，那也很好啊。很多人的諂媚都是言不由衷，但他們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有著清晰的目標?！碧K晴說道。
“誰要是看到那副嘴臉，還會開心？”
“你想，小影雖然是網(wǎng)紅，但網(wǎng)紅又能紅多久，她的公司剛剛成立，平時巴結那些商業(yè)大佬還來不及，今天知名商業(yè)地產(chǎn)大亨翁桐出現(xiàn)在論壇現(xiàn)場，對她來說，是一個多好的機會?！?p> “她自己踏踏實實做生意、搞投資，何必在乎這個。況且她走到今天也不是靠這個。”
“也許正因為小影是個老實的微博博主，一直專業(yè)做她的文學創(chuàng)作，現(xiàn)在環(huán)境人多嘴雜的，如果不是真心把她當人才，哪會有投資人幫她辦公司？把文化和商業(yè)地產(chǎn)投資相結合，可是一個新話題，畢竟誰都不想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即使這樣，需要這么做作？那些大佬們也不會喜歡這樣諂媚的人吧。如果我是翁桐，肯定不喜歡這樣的人?！?p> 蘇晴白了他一眼：“別如果了，你這樣的性格，現(xiàn)在這個小領導，當?shù)枚疾缓细瘛！?p> 高遠硬著頭皮說：“誰要當領導，我不喜歡那樣的生活?！?p> 蘇晴停下來，看著他，略帶無奈地說：“你呀，陳小影現(xiàn)在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喜歡才是最重要的，跟其他人喜不喜歡沒關系。”
蘇晴的幾句話，就讓高遠啞口無言。
“不過呢，你們今天打了這場架挺好，看得出來，起碼你還沒有麻木吧。只是笨了一點兒。”蘇晴又笑了起來。
高遠喜歡看蘇晴笑起來的樣子，好像再糟糕的事情被她這一笑，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我之前跟別人說，我想和打一架的時候，還被人嘲笑幼稚?！备哌h心理覺得很溫暖，這么多人里只有蘇晴能理解自己。
“你是幼稚啊，而且還很不爺們，居然跟女孩子打架，但幼稚也沒什么不好，至少活得純粹一些?！碧K晴看著遠遠的路燈，臉被光影剪出立體的輪廓。高遠心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越來越大，似乎都要淹沒他的意識了。
“那……這些年，你在國外過得怎么樣？”
其實，高遠想問的是：你談戀愛了嗎？有對象嗎？過得好嗎？接下來有什么計劃嗎？還會回國發(fā)展嗎？但所有問題最終尷尬地匯成一句“你過得怎樣”。
“還不錯。你呢？”
“我，還好吧?！备哌h訕訕地笑。
“這些年你一次都沒回來?！?p> “嗯，除了你們，已經(jīng)沒有什么熟人了。以后可能也很難有機會回來了?！?p> “明天就走？”
“不，我還給高嵐姐帶了一份大禮?！?p> “我姐也越來越勢利了，做工作都做到自己朋友身上了?！备哌h無奈。
“你呀……”蘇晴不再接著往下說，轉移話題，開始東拉西扯的。
這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雖然面對面，但心卻隔了很遠。高遠知道如果錯過這一次，以后恐怕不會再有機會，但常年的道德綁架，讓高遠想起了錢小楠。兩個人一直走到了蘇晴的酒店——街尾的一幢民宿。
高遠經(jīng)常走這條路，公司的指定招待地點就是剛才晚宴的酒店，為了醒酒，他經(jīng)常選擇走走路，流汗能讓高遠快速清醒，他實在太討厭醉酒的感覺。
以前覺得很長的路，現(xiàn)在一會兒就到了。
“房子拿回來了？”
“是啊，那是爸爸最后一次帶我和媽媽來海城住的地方。”
在海城這套房子，是蘇晴爸爸生前買來給全家度假用的，離世前，因為公司債務問題，房子被強制賣掉抵債了，蘇晴工作后，省吃儉用的，把房子又買了回來，算是給自己和媽媽留個念想。
“怎么沒回家住？”
“還沒打掃，明天你有空嗎？幫忙收拾一下?！?p> “好啊。”
“那我回酒店了，你要上來坐坐嗎？我看你剛才也喝了不少?！?p> “不了，我回去了，小楠還在家里等我回去?！?p> “行，那我進去了。”
“你……養(yǎng)父對你們還好嗎？”情急之下，高遠突然問出了這個問題，然后立刻后悔了。關于養(yǎng)父的事情，蘇晴離開這些年，誰都不敢提及，她自己也從不說這事。高遠也只是從蘇梅那聽說了一點消息。
蘇晴的爸爸離世后，她就跟媽媽去了法國外婆家，結識了一個還不錯的華人，結婚之前，對蘇晴母子照顧的無微不至，都說法國是最浪漫的國度，還真不假，這個華人養(yǎng)父，每天都能搞出新花樣，來逗她們母女開心，可沒過多久，蘇晴的養(yǎng)父因為自己的生意不順利，開始醺酒，經(jīng)常喝多了回家打罵她們母女，那會兒外公外婆都相繼去世，蘇晴的媽媽為了孩子，也只好暫時忍耐，這一忍，就是六年，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離婚，但給她們母女帶來的傷害卻久久不能平復，即使表情裝得再怎么平靜，也難以掩飾眼神里的那種悲涼。
“挺好的?！碧K晴很平靜地說，“他挺好的，對我好，對媽媽也好?！?p> 蘇晴并不知道，高遠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
“那……那你呢？”
“我？我過得挺好的啊?！?p> “我是說……”高遠有些難為情。
“哦，我媽說，結婚和感情是兩回事，她和我爸是感情，她再婚是為了重新組建一個完整的家庭。我恐怕做不到吧，這兩件事只能是一件事?！?p> 這是在暗示什么嗎？高遠還是沒開口。
“早知道今天這樣的局面，你還不如不回來?！?p> “哈哈，你是在說你自己嗎？”蘇晴笑道，“好了，不說了，我回去了?！?p> 高遠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怕尷尬、冷場，怕話不投機?？墒侨绻龠@么下去，這次見面又是無疾而終。蘇晴都說了，以后可能都不會再回來了，再錯過，就沒有以后了。高遠在心里給自己做最后的打氣：高遠，今天你必須表白，無論結果怎么樣，你都要說出來，因為你要有勇氣成為更好的另一個自己——一個敢說出自己心聲，不再被任何人、任何規(guī)則綁架的人！
“蘇晴！”高遠朝轉身要離開的蘇晴堅定地喊了一聲。
“?。俊碧K晴回過頭，捋了捋耳旁的短發(fā)，看著他。
“那個……”高遠突然愣住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蘇晴右手中指上竟然戴著一枚戒指。
這戒指太刺眼了，雖然僅僅是月光，但足以亮瞎高遠的眼睛。
“怎么了？”蘇晴問。
“呃……沒什么?！备哌h把掛在嘴邊的話，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
“還是傻里傻氣的。”蘇晴笑了笑。
高遠也尷尬地笑了笑。
“那我進去了?！背聊艘幻?，蘇晴說。
“嗯，好，拜拜?！备哌h無腦地回答著。
“早點休息！”
兩人同時說出了這句話，再相視一笑。
高遠的心好像被掏空，但身體卻被塞滿了重物。
“默默地喜歡一個人，到底是對？還是錯？”高遠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在自己的心里，尋找著答案。
回到家，客廳里很暗，電視里正放著綜藝節(jié)目，錢小楠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希恭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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