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年幼時候落下的腿傷,將軍府遇難的那天,她被落下的橫木砸到左腿小腿,腿骨幾乎粉碎。
那時她很小,筋骨脆弱,雖說她阿娘立馬用草藥替她包扎、穩(wěn)住傷勢,但因傷勢實在過重,她阿娘只能求看守的官兵為她請醫(yī)。
可官兵說要請示圣人,一請示,便請了一個月。
之后醫(yī)師前來,又只隨便給姜迎敷了個藥,便領(lǐng)著官差的幾十文錢離開。
她阿娘忍無可忍,怒綁前來送食的官差,將事情鬧大,才有正經(jīng)的醫(yī)師前來。
可惜那時已過去許久,錯過了治療的最佳時期,即便姜迎后來一直調(diào)養(yǎng),這條腿也只能勉強走動,走不久,否則便會劇烈刺痛,直到難以忍受。
姜迎今日這一路,已經(jīng)用了她最大的忍耐力,再也受不了了。
她一邊放松小腿,一邊打量四周。
但是放松著放松著,忽然,她感覺自己的胸口在發(fā)熱。
一股溫?zé)岬呐髯孕乜诹魅塍w內(nèi),逐漸包裹她全身,令她渾身舒適之余,連腿上的疼痛也好似緩和了一些。
姜迎詫異——那里只有她掛在脖子上的玉佩,怎么會?
她低下頭,悄悄勾起衣領(lǐng)的一條縫。
但只看一眼,她又迅速捂回去——在發(fā)光?!
那玉佩,竟在發(fā)出暗綠的熒光!
這可不是普通玉佩會有的現(xiàn)象,姜迎一陣深思:莫非……
但是忽然,她想起跟在她身后的五短身材與高個子——高個子在她出城之前,便折了回來,與五短身材匯合,前前后后地跟蹤她。
他們自她出城,便以極遙遠(yuǎn)的距離跟著,若非姜迎已經(jīng)注意到他們,她不會在意那種距離的兩人。
現(xiàn)在姜迎在這片野地坐下,兩人應(yīng)當(dāng)也停下了,不過停到哪里,姜迎并不清楚——夜太深,她看不清晰。
她只知道她在原地等了許久,也聽不到兩人靠近或“路過”,那么想必他們自有辦法摸黑掌握自己的行蹤,或許,他們已經(jīng)靠近自己,自己卻察覺不到。
所以她不能取出玉佩查看。
也不能露出任何異樣的反應(yīng)。
她按捺住詫異與驚奇的心,幾番呼吸,終是穩(wěn)定下心緒。
之后她不再做多余的動作,取出午時買的馕餅,就著香茶吃掉。
吃完困意上頭,她心知身后兩人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動作,便換了個草高隱蔽的地方,灑下一包驅(qū)蟲粉,偷偷自短靴隔層抽出匕首,握在掌心,這才抱著行囊、護(hù)著玉佩躺下。
…………
許是太過勞累,即便精神緊繃,姜迎也很快進(jìn)入睡眠。
不知過了多久,皎月西移,夜風(fēng)漸涼。
姜迎正睡著,卻是忽然,她感覺鼻尖有些瘙癢,她猛然睜眼坐起——
“奧奧奧奧活著??。?!”
尚未來得及開口的姜迎:“……”
月光之下,她看見一少女瞪著眼睛,正驚慌失措地往后退。
此少女臉頰很臟,頭發(fā)也很亂,姜迎看著她的衣著,猜她或許是個……乞丐?
姜迎還看到,少女手上舉著一根草,所以方才的瘙癢感便是來自于它。
她登時蹙眉:自己累了一整日,好不容易能夠歇息,卻被這姑娘這樣子擾醒了。
并且這姑娘三更半夜出現(xiàn)在荒野,還能看到躺在隱秘草叢里的自己,看著就十分可疑。
她看著少女,說話之中無形帶了敵意:“你是誰?因何靠近?”
少女聽到她開口,這才從驚慌中回過神來。
發(fā)現(xiàn)自己尚握著草,趕忙扔開拍拍手:“哦,我以為你死了?!?p> 姜迎心說以為死了還靠近,是想偷拿“死人錢”嗎?
并且方才那眼神,是遺憾吧?
她聽這少女聲音干凈清脆,如清風(fēng)晃鈴,是年輕少女才有的聲音。
再看她身形,比自己矮小,小胳膊小腿的模樣,料想不比自己大。
若非都是借口,這么小的小乞丐便想著發(fā)“死人財”,真是……
她藏在袖中的匕首反握著,手斜擋在自己身前:“沒死,你可以……”
話未說完,少女忽然詫異道:“你是官家小姐或富商子女嗎?”
姜迎:……?
少女并未察覺她的懷疑,但能看出她臉上的疑惑,解釋道:“你別驚訝,我行乞多年,見過的人多多了,一眼便能看出一人的身份。”
“我看你這打扮,不是什么富貴人家的樣子,言行舉止卻挺有分寸……你不會是家族落魄了,或者離家出走吧?”
“不過無所謂了,我是個有原則的人,即便你家纏萬貫,只要你還活著,我便不會偷搶你錢財?!?p> “……你這是什么眼神?”
“也行吧,你不信也罷,反正你沒死,我就只能走了,再見?!?p> “再見。”
少女:“……”
之后她看了姜迎一眼,撇撇嘴,真的走了。
姜迎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誰知少女走了數(shù)步,忽又停下。
半晌,她又走兩步,又再停停。
最后,她終于忍不住回頭:“你真的不多問幾句話嗎?!”
好不容易遇上能夠說話的人,卻不說話,好寂寞??!
姜迎奇怪道:“問什么?”
要走不走,果然另有所圖吧。
少女道:“你就不怕我偷了你錢財?!”
姜迎的行囊用了特殊的打結(jié)法,被動了她定能知道:“不怕?!?p> 少女:“……”
好寂寞!
她忽然折回來,倚在旁近的樹干:“你是要去牧揚城還是會春城?”
“與你無干?!?p> “怎么無干?你若去牧揚城,我們可以一起呀!牧揚城外有匪幫,你我獨自過去,保不準(zhǔn)要被綁架打劫的,還是結(jié)伴同行的好?!?p> 姜迎眸光驟沉:“匪幫?”
少女見她果然不知情,歡喜了,抱著胳膊叭叭道:“就是土匪幫嘛!”
“現(xiàn)在世道越來越混亂,狗……圣人為了長生仙丹,已經(jīng)不顧百姓,不顧社稷,那些土匪不得伺機(jī)作亂,官家不得能貪則貪?”
見姜迎面色凝重,好似十分詫異,她更開心分享自己的“小道消息”:“不過據(jù)說他們作亂為虛,謀亂為實啦!”
“據(jù)說匪幫里有遭上頭欺壓的商人、百姓和老兵,所以他們最喜歡搶擁護(hù)圣人的人,最喜歡殺圣人底下的走狗貪官?!?p> “還有人說他們這樣都是因為鎮(zhèn)國大將軍呢!說大將軍對他們有恩,是他們友人,明明戰(zhàn)績赫赫,卻被冤枉與助敵國打仗的“仙人”勾結(jié),被滿門抄斬,他們便坐不住了,聯(lián)合起來要造反,還要救大將軍家的小遺孤……”
“不過我倒是覺得,將軍只是替他們背黑鍋罷了。”
“你想啊,這么一些大老爺們兒,搶了這么多,要什么有什么,會救幾年救不到人嗎?”
“我也受過大將軍的恩惠,小時候吃他家布施的粥和饅頭,吃了好幾年呢。”
“我這樣的人都知道去打探小遺孤的消息,知道她被赦免了才放心,他們?nèi)粽嬗行?,可能到現(xiàn)在還無動于衷嗎?#%#……%&……”
少女如同開閘的洪水,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但是說著說著,她發(fā)現(xiàn)姜迎根本無有回應(yīng),而是在愣神,她忽然又失落了,忍不住問:“喂,你有在聽嗎?”
“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