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懿是外婆出院這天趕來的,病房門沒關(guān),他在走廊外就聽到了里屋的對話。
外婆約莫是好多了,分貝都比平時高了一些,話里話外還帶著一些笑意。
她問穆清塵,你和寧懿什么時候結(jié)婚,再晚啊我這把老骨頭怕是見不到咯。
穆清塵回答說快了,已經(jīng)在著手準(zhǔn)備了。
這些話,字字句句都鉆進(jìn)了寧懿的耳朵里,他想,婚禮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他抬手敲了敲門。
屋里的人聞聲轉(zhuǎn)過了頭。
她眼睛里劃過一絲驚訝,摻雜更多的是喜悅。
穆清塵看著門口的人,電話里他可沒說要來。
她走過去,伸手接下他提著的包,“你怎么來了?”
“事辦完了,過來看看”,寧懿輕描淡寫的說完,又親切地和外婆打了招呼。
“有心了”,外婆說。
別以為她不知道,新公司成立,有多少事等著他去處理,自己離開這段時間,他更是忙到日夜顛倒,這會兒跑過來不是又趕了幾個通宵。
“行,東西也收好了,那咱們走吧”,穆清塵動身提床上的東西。
“出院手續(xù)辦好了嗎?”,寧懿問。
“好了,走吧”。
寧懿幫襯著提了大半的東西,外婆和穆清塵一起跟在后面。
外婆看著自己孫女被體貼,也放心了不少,她總不想自己撒手人寰以后,自己在世間唯一的牽掛,連照顧的人都沒有。
外婆的病是肺上的問題,城里的空氣總是夾雜著各種滋味,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鄉(xiāng)下的老屋倒是個不錯的去處,安靜,無紛無擾。
車子向郊外駛?cè)?,進(jìn)了一個村莊。
寧懿看到自己眼前一閃而過的村名后,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桃源村’,很熟悉的名字,在哪里見過,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他的腦子快速的思索著曾經(jīng)自己在哪里見過。
副駕上的穆清塵看著他的動作,不免好奇,“怎么了”
“沒事,很美的村名”
穆清塵不免失笑,“當(dāng)然”,繼續(xù)偏頭看著窗外迅速后移的景物。
很快,車子停在了一樁兩層小屋前,墻壁在經(jīng)年累月的風(fēng)吹日曬下已經(jīng)失去了最初的顏色,老舊的很。小屋外的圍墻圍著菜畦和果樹,儼然一副陶淵明筆下的世外之地。
吃過晚飯,外婆的暈車癥狀還不見好,早早回屋歇下了,穆清塵看著熟悉而陌生的園子,百般滋味襲上心頭。
記憶中。
這里是童年時代的天堂,這里只有快樂,也唯有快樂。媽媽離世后,自己被送來和外婆居住。隔壁住著一個漂亮的小哥哥總是和她一起玩,有好吃的總想著她,偶爾欺負(fù)她,總被樊媽教訓(xùn),不過一會兒就都忘了,小孩子總是不記仇。
這樁樁件件都好遠(yuǎn),好模糊,模糊的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模糊的好似那是別人的回憶。
回憶的甜的,也是苦的。
寧懿出來的時候,看到她站在院子的里無花果樹下,初秋的傍晚,迎面拂來的風(fēng)帶著些許涼意,裹挾著樹葉一起離去,遠(yuǎn)處的天空被染成暗紅,夜幕就要降臨了。
她淡薄的背影尤其孤寂落寞。
穆清塵被后面貼上來的溫?zé)嵘眢w嚇了一跳。
他的長臂環(huán)住她纖瘦的腰身,腦袋靠在她肩窩,依偎在一起。
穆清塵感覺自己耳廓處傳來的溫?zé)釟庀?,癢癢的酥麻傳遍全身,她偏頭蹭了蹭他的額頭,嘴角含著笑意。
她聽見他輕聲說:“結(jié)婚吧,我等不了了”。
穆清塵和他拉開了一定距離,偏頭與他對視,想說點什么,卻又說不出,停頓了幾秒才開口,“你忘了我們已經(jīng)領(lǐng)過證了?”
寧懿被她的話逗笑了,忍不住分析她話里的含義,“欠下的婚禮”,他說的很真誠,每一字都咬的很重。
“我會把欠下的一切都補全,你是我的唯一,我此生都不會棄你而去,我愛你”,低沉的嗓音從他的薄唇里飄出,像極了大提琴,每一個字符都重重的擊在穆清塵心上。
你是我的星辰大海,你是我的蒼茫大地,你是我的雨霧露珠,是我此生的愛。
女人是感性的動物,聽著這般情話,心底里早已化成一汪清泉,她多希望時光停留此刻成為永恒。
不知是感動還是震驚,她回答的聲音已經(jīng)帶了顫抖,“我也愛你”。
寧懿抬手將她被風(fēng)凌亂的碎發(fā)別到耳后,灼灼的目光凝視著她,在她身上點燃了一把火,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穆清塵閉著眼睛,享受著這個溫柔而炙熱的吻。
此刻,她腦子里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畫展上看過的一副油畫《徒勞的求愛》,或許她和張寧懿之間最終也只是徒勞一場,終無所獲。
后來,她已經(jīng)記不清那晚她和張寧懿是怎么回到房間的了,可清晰記得的是那種靈魂被掏空的感覺。
持久有力的撞擊一并擊碎了她的理智和靈魂。
眼前的事物、耳邊的聲音從清晰變得模糊,從觸手可及變得虛無縹緲,大腦逐漸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自己是誰,要去往哪里。
她知道,她完了,她把身心一并給了這個男人。
穆清塵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床是冰冷的,她抬手一摸,碰到了男人留下的便簽。
男人的字跡蒼勁有力,恣意瀟灑。
他說,公司出了急事,必須親自回去處理,抱歉不能留下來陪她。
她拿著便簽,自嘲的笑了一下,腦子里不禁想起上學(xué)時《詩經(jīng)》里的一句話,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可不是嘛,女人沉溺于愛情就似進(jìn)了沼澤地,唯有死亡可以解脫。
穆清塵又陪了外婆幾天,才重新回到京都。
她也是回去之后才知道張寧懿那晚急匆匆離開,是一筆款出了問題,他必須趕回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