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恩怨
王家的后花園典雅別致,到處都是鮮花環(huán)繞,假山被湖泊包圍著,伴隨著潺潺的水聲,似乎一切的壞心情都隨之而去了。
單著看似安寧的背后是否隱藏著秘密呢?
虞世陽似乎已經(jīng)沉浸到了這片花海之中,他拿起一枝花細細嗅了起來,他微笑著看著方天成,“方捕頭,這朵花是什么顏色?”
方天成一時間愣住了,對于一個先天失明的人,顏色似乎沒有任何意義,他的心里頓時泛起一絲同情,“是紅色?!?p> 虞世陽笑道,“我喜歡紅色,我姐姐說過,紅色是朝陽的顏色,它總能帶給人希望,對嗎?”
方天成不知該說些什么,因為紅色也是血的顏色。
或許這時候,他甚至感謝上天讓虞世陽先天就看不見,也是這樣,他才看不見這世上的罪惡,他的心才會如此純凈。
方天成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視線遠遠看去,那竟然是一座樓,一座高樓。
王家的格局設(shè)計的很怪,你在正面根本看不見這座樓,只有當你真正走進后院,才能發(fā)現(xiàn)這里原來還有一座樓。
這座樓通體都刷著黑色的漆,讓人一看就覺得心悸,雖然這樓房只有四層,但在這祥和的襯托下,看上去是那樣詭秘而高聳。
方天成忍不住一步步地靠近,那高樓似乎有著無窮的吸引力,讓他不由自主。
他的腳步越來越近,他的心臟碰碰直跳。
突然,一只枯槁的手抓住了他。
方天成猛地回頭一看,是一個老婦。
老婦穿著一身鮮紅的長衫,灰白的頭發(fā)凌亂得很,她的嘴唇不停顫抖,手在方天成的身上不停摸索著,“成兒,你是成兒?”
方天成頓時呆在了原地,這個老婦為何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老婦的淚水已經(jīng)流了出來,“我是你娘啊,兒子,你怎么才回來啊,可想死娘啦!”
方天成的心中頓時泛起一絲暖意,自己的父母死得早,他很久都沒有聽見過有人叫自己兒子了。
但這位老婦應(yīng)該還是認錯了人,方天成忘不了那一天,他的父母死在了他的面前。
“大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兒子?!?p> 老婦的手還在不停摸著,但動作卻很輕,好像生怕眼前的一切是假的,自己一用力眼前人便會灰飛煙滅。
“不,你就是成兒,怎么不認娘了?娘給你包餃子,給成兒包餃子?!崩蠇D突然笑了出來,從懷里掏出一片樹葉,抓起地上的一把土就包了起來,竟然還真被她給包成了餃子的形狀。
老婦把樹葉包的餃子捧到方天成面前,“兒啊,吃吧,這是你最愛吃的?!?p> 方天成剛才的溫情瞬間消失,這個老婦的奇怪舉止甚至開始讓她毛骨悚然起來。
老婦見方天成不吃,低下了頭,突然她發(fā)現(xiàn)了旁邊的虞世陽,她卻突然瘋狂起來。
“你,你殺我兒子!我殺你!我殺你!”
老婦急速的跑了過去,把手里的泥土餃子一把扔在虞世陽臉上。
虞世陽從他們的對話已經(jīng)聽出了這是個年老的女人,自然也不會生氣,可是老婦卻沖了上去,用力撕打著虞世陽。
“老太太,你認錯人了,快停手!”一陣清脆的聲音傳來,方天成順著方向看過去,來的竟然是一個姑娘。
姑娘并不十分美麗,但卻看上去溫柔的很,老婦聽見她的話,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來,“他殺我兒子,殺我兒子!”
姑娘嘆了口氣,將老婦扶起,替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邊撫摸著她的后背,在她耳邊輕聲道,“別怕,別怕,大少爺還活的好好的?!?p> 老婦竟然又笑了,指著方天成道,“咦,對對,我兒子在那兒呢!”說著就要沖上去抱住方天成。
姑娘又把她抱住,道,“他也不是大少爺,大少爺明早就回來?!?p> 老婦笑得更開心了,露出一嘴殘缺的牙,“你可不許騙我,我給我兒子包餃子去!”
說著,老婦就興高采烈的跑開了。
姑娘的眼圈微微發(fā)紅,她對早就呆在了原地的方天成道,“你沒被嚇到吧?!?p> “啊,我,我沒事,只是……”
姑娘擺了擺手,“傷心的事就不要再說了,不知你們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方天成想了一下,又道,“姑娘,我們是查案的捕快。我姓方?!?p> 姑娘驚訝的捂住了嘴,“查案,查什么案?”
方天成正色道,“十五年前的案子?!?p> 姑娘的神色緊張起來,她手足無措,眼睛不知看向那里,“哦,那好,那好?!?p> 方天成已經(jīng)看出了些異常,憑他的經(jīng)驗,這位姑娘一定對十五年前的事情知道些什么。那他有就必要試探一下。
“這位姑娘,如今既然悲劇已經(jīng)釀成,那就不妨說出來,否則傷害的人會更多?!?p> 姑娘的確是不擅長撒謊的,方天成的話雖然并沒有實際意義,但卻已經(jīng)讓她快要忍不住說出口。
“你們,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
方天成道,“該知道的,我們都知道了。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說出來?!?p> 姑娘緊緊咬住了嘴唇,顯然此時她的心里已經(jīng)備受煎熬。
“那位老婦,想必也是受害者,你為什么不說出來呢?”
方天成的這句話讓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的淚水已經(jīng)流出。
“方捕頭,虞家,虞家是罪有應(yīng)得的!”她已經(jīng)喊了出來。
方天成道,“別著急,你可以慢慢說,你叫什么名字,發(fā)生了什么?”
姑娘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我叫春香,是王家的丫鬟,在王家已經(jīng)干了二十年,從小我就在王家長大了?!?p> “那么十五年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方捕頭,你不知道,虞家人,有罪,他們就該招報應(yīng)!”
虞世陽已先開了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們一定知道那場比武對嗎?”
十六年前,為了爭奪鐵砂掌的正統(tǒng)地位,虞家和王家進行了一場比武,最終的結(jié)果是虞家獲勝,王家從此一蹶不振,消失在江湖之中,直到一年后的那場慘案發(fā)生,王家才重出江湖。
方天成道,“知道,不過還不太清楚。”
春香道,“當時虞家派出的是他們虞氏五雄的長子虞世東,我們王家派出的是王家最優(yōu)秀,武功最高,最讓人敬佩的大少爺,王成。那本該是一場莊重的比武,卻被虞家人摧毀了?!?p> 她接著道,“虞家人知道,虞世東打不過大少爺,就在比賽中暗暗做手腳,用暗器傷了大少爺,又連下重手,徹底斷絕了他的未來。”
虞世陽道,“這,難道比賽沒有人見證嗎?總該有人制止的吧?!?p> 春香道,“我們一開始也不知情,后來查看大少爺?shù)氖w才發(fā)現(xiàn)虞家偷偷使用暗器,我們找了當時的保人,可他們?nèi)急挥菁沂召I,沒有一個承認虞家的罪行。而虞家已經(jīng)用這場骯臟的勝利大肆宣揚,勢力大增,而我們的門徒也被利誘或脅迫而轉(zhuǎn)投虞家,從此王家再也沒有伸冤的實力了?!?p> 虞世陽握緊了手中的竹杖,“姑娘,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春香道,“千真萬確,如果我有半句虛言,就對不起在九泉之下的大少爺。”
虞世陽已經(jīng)低下了頭,顯然這一切是他這個不被重視且身居內(nèi)院的瞎子不知道的,他知道虞春不是一個好父親,可從未想到他竟然如此卑鄙。
他為他的姐姐感到不值,她根本不該和這個人一同死在殺手的刀下。
方天成看了看虞世陽,嘆了口氣,又問道,“那后來呢?”
“后來,夫人實在承受不了這種痛苦,她直接氣暈過去,當再醒來,就變成了那副樣子?!彼戳丝催h處正和著稀泥包泥餃子的老婦,眼中滿是同情與哀傷。
“她,是王夫人?那,王成少爺就是她的兒子?”方天成驚訝道。
他終于知道了老婦為什么會知道他的名字,因為她所說的成兒根本不是方天成,而是十六年前死在虞家暗箭下的,她的兒子王成。
方天成看著老婦,她全身的大紅袍已經(jīng)沾滿了泥土,額頭上也滿是汗珠,可她卻全都不在意,還在給他明天回來的兒子包著“餃子”。
方天成從未想過,十五年前的案子居然還隱藏著這么悲情的故事。
春香接著道,“是的,再后來,老爺就帶著愿意留在王家的人離開了蘇州,他雖然什么也沒說,可我知道,喪子之痛和夫人的發(fā)瘋,最痛苦的人就是他,可是他卻什么也沒說過。而我之前就是跟著夫人,也不忍心看夫人一直這樣,也就跟著老爺他們離開了,直到聽說虞家全家滅門,我們才搬回無錫?!?p> “所以,方捕頭,虞家的案子跟王家一定沒有關(guān)系,雖然王家上下都恨死了虞家,可當時我們卻不在蘇州,而且以當時王家的窘境,也更不會有錢請到殺手害人,我是最清楚的?!贝合愕馈?p> 方天成點了點頭,看似春香說的很有道理,不過虞家的確是被殺手滅了門。
但這些對一個丫鬟說似乎已經(jīng)沒有必要,畢竟她也是當年的被害者之一。
方天成抬起頭,指著那漆黑高樓道,“春香姑娘,我知道了,那你知道那個樓是什么嗎?”
春香想了一會兒,道,“你是說那個純黑的樓嗎?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之前王家是沒有這座樓的,可是自從王家搬回來后,不知什么時候,那座樓就在那里了,里面似乎也沒有人,可是老爺卻不讓我們進去,他說那樓地下埋了大少爺?shù)墓撞?,不讓任何人打擾他?!?p> 方天成漸漸靠近那座漆黑的建筑,上面果然掛著一把鎖,不過早已經(jīng)上了銹,大門上也全是蜘蛛網(wǎng)和灰塵,的確像是沒有人住。
但他卻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壓抑的心情突然好了些,但當他轉(zhuǎn)過頭,卻發(fā)現(xiàn)了他想象不到的一幕。
虞世陽,也趴在了地上,全然不顧泥土沾染他潔白的衣衫,他竟然在和王夫人一起包泥餃子。
他們都笑了,笑得那樣開心。
或許是虞世陽在為虞家贖罪,或許是他同情那瘋癲而又痛苦的母親?或許是他們都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但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
雖然到了明天,老婦的兒子依然不會回來,死去的虞世陽的姐姐也不會回來,可方天成還是要給這位母親一個交代,給虞世陽一個交代,給所有悲痛的人一個交代。
因為他知道,只有正義,才能彌補這兩家人的傷痛。
雖然這份正義已經(jīng)遲到了十五年。
但正義可能會遲到,卻永遠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