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中午，陳楓和二舅扛著蛇皮口袋，到了汽車站，坐上了開往老家的汽車。
交通不便的年代，歸程漫漫。
過年回家的人多，車廂里擠的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什么味都有，還好他們?nèi)サ脑?，不然連座位都沒有。
而且年頭出了市區(qū)完全沒有水泥路，走慣了后世的大路，這幾個小時車程差點把陳楓早上吃的飯都顛出來。
一路趕車，等車，換車，到達終點的時候已經(jīng)下午五點多了，離二舅家還有半個小時的步行路程。
農(nóng)村不像城里燈火通明，六點多的天色已經(jīng)開始慢慢暗下來了。
90年代冬天的漢中還是會下大雪的，回家的路是土路，前一天下的大雪被路過的人們踩緊實了，太陽一曬，只把表面上的一成給融化了，再到晚上被凍住，走在上面直打滑。
平時半個小時的路程他們走了快一個小時，陳楓摔了3次。
農(nóng)村的房子都是稀稀拉拉東一家西一家，但都隔的不遠，喊一聲就能答應的那種。
路過村頭的時候，有人認出了李國柱，道：“哎呀，老李回來了啊?！?p> “嗯，這不過年嘛。”
“你今年深城沒少掙錢吧？”
“掙啥錢哦，哪有那么好掙，我先回去了，待會兒過來坐坐?！?p> “要得?！?p> 提起二舅，村里人沒有不豎起大拇指的，當了十多年的兵，回來分配到卷煙廠，后來又下海，不管哪一件都是村里頭一份。
陳楓對外公的記憶不多，后來聽老爸說起，他那個老丈人那幾年在他們村里走路都比別人背挺得直一些。
一路走過去，基本上見到了二舅都會跟他打個招呼，第一句就是沒少掙錢吧？
偶爾還會提起陳楓，這些人陳楓基本上都見過，只不過有的叫不上名字而已。要是平常他說不定感覺會很親切，但此時他的心完全沒在這上面，里二舅家越近，他就越慌，馬上就要見到表姐李曼華了。
最擔心的事終于還是來了，二舅之前已經(jīng)打過電話說今天要回來了，家里除了表姐和舅媽，連離得近的外公外婆大舅他們都來了，一屋子人。
聽到不遠處鄰居打招呼的聲音，都跑出來迎接。
陳楓第一眼就認出來外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七十歲了，但老太太身體和精神都很好，臉上的笑容也很燦爛。
他剛想出聲叫外婆，就聽見旁邊的二舅叫了聲爸媽，把陳楓拉了回來。
“回來就好?！蓖馄趴粗说?。
外公沒有板著個臉沒有說話，陳楓猜他還在在意二舅辭去了鐵飯碗下海這件事。
大舅和二舅媽上接過他倆手中的行李，表姐也上前拉著二舅的手。
看著一家人團聚，外婆望著二舅滿眼愛意，陳楓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個外人一般，他有些吃醋了，外婆明明是最疼他的。
二舅也察覺到陳楓被冷落到了，于是趕緊開口道：“這是陳楓，我們在一起做生意。曼華，見到同學都不打招呼嗎？”
“同學，我不......”
眼看就要露餡了，陳楓趕緊打斷他的話道：“各位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好，我叫陳楓，是個孤兒，李叔看我也沒有家人就邀請我來過年，打擾大家了?！?p> 他邊說還邊給表姐使眼色，打手勢，生害怕她把自己戳穿了。
雖然不知道她有沒有看懂，但是見她沒有再說話，陳楓松了一口氣。
他之前已經(jīng)在心里想了好多好多種，如果被拆穿該怎么解釋的辦法，但都不怎么靠譜，他這次跟著一起回來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
要是讓二舅先回來，提到了他，那才是真的完了，他跟著一起，最起碼還有點主動權。
“不打擾，不打擾，外面天涼，進來說吧。”外婆道。
“好?！?p> 一家人進屋的時候陳楓特意落后兩步，走到李曼華面前小聲道：“不要問，我待會兒給你解釋?！?p> 進屋后眾人寒暄了一會兒，問到陳楓后，他只好又把之前編的關于身世謊嚴說了一遍。
在場的女性都哭了一遍，挨著安慰陳楓。
“孩子，你要是不嫌棄，今后我們就是你的家人?！蓖馄诺?。
“怎么會嫌棄呢，我和李曼華差不多大，叫您一聲奶奶可以嗎？”
“可以，可以?！?p> “奶奶?！标悧髯叩酵馄诺拿媲肮蛳陆械?，看著面前這個身形消瘦的老人，哭了。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比爸媽對還好的人，他現(xiàn)在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的叫出這句話了，雖然把外婆換成了奶奶。
“哎，好孩子。奶奶這呢?！蓖馄炮s緊站起身把他拉起來，拉著陳楓的手。
感動和傷心過后，兩個舅媽都去做飯了，陳楓就和外婆外公，大舅他們聊了起來。
突然表姐走過來，道：“你出來一下。”
遠離幾人后，她開口道：“你到底是誰？”
“剛剛不是說了嗎？我叫陳楓，是個孤兒?！?p> “那我爸怎么會說你是我同學？”
“是我騙叔叔的?！?p> “為什么？”
“當時情況有點復雜，不這么說估計要被你爸揍一頓？”
“哦，那這么說你之前認識我？”看來他也知道自己老爸的脾氣。
“認識?！?p> “可我沒見過你?！?p> 陳楓想了一下道：“其實是這樣，我和我一個兄弟在師范面前擺過攤，他...暗戀你?！?p> “你....你說什么呢！”
“別急，你聽我說完，我那個兄弟喜歡你，但是你是師范的高材生啊，以后注定要是公家飯的，可他和我一樣，連書都沒讀過幾天，他一直覺得配不上你，就默默的打探你的消息，但從來也不敢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所以我才知道你的?！?p> “不和你說了，我回去了?！闭f完就捂著臉跑了。
陳楓還不忘在后面提醒道，“叔叔哪兒替我保密啊。”
看著對方跑進屋，陳楓笑了一下。
這事妥了，陳楓相信她絕對會對這件事守口如瓶的。
表姐從小就在農(nóng)村長大，比較內(nèi)向，聽見有人暗戀自己，而且還這么卑微的喜歡，她向任何人說，也不可能給自己老爸說，只要她這件事不告訴二舅，那他身份的事就穿不了幫。
不過謊言這事太麻煩了，說了第一，就需要用無數(shù)個謊言來填。
早知道他就算挨一頓打，也不該叫出那聲李國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