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撞鬼了
這一覺卻沒有想象中的睡得香。還沒睡著時便時而能聽到隔壁馬廄里馬兒的吐嚕聲，是三匹，還是四匹？大約是今晚宿在這家店里的客人的馬吧，陳定想。不知是出于出門在外的默契，還是懶，幾個人陸續(xù)爬上木床，竟沒有一個人去吹蠟燭。蠟燭的光搖曳著，陳定翻了個身，這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身上的衣服有些扣得緊了。
緊了，緊了？今天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陳定忽然醒神了般猛地張開雙眼，愣愣地望著自己的手。只見蠟燭微暗的光芒照映在一只白白胖胖的大手上，陳定不相信地舉起了另一只手。
明明今天在出暗道之前這雙手不是這樣的。
旁邊的大漢察覺了他的異樣，翻過身來說：“兄弟，怎么了？”
陳定恍恍然，指著自己打的鼻子道：“依你看，我多大了？”
大漢嫌棄般地吸了吸鼻子，突然湊近，又一下拉遠道：“你長得也不俊吶，大半夜對著自己發(fā)什么癡，看你頂不過二十三、四吧?！?p> 陳定樂了。撐起上半身道：“告訴你，你猜小了。”
“那你看我多大？”大漢道。
陳定躺回枕頭上，“三十五吧?！?p> “告訴你，你猜大了?！?p> 兩人看著房梁，忽然沉默了起來。一靜下來，角落里耗子發(fā)出的聲響卻越發(fā)清楚了。陳定現(xiàn)在可舒了一口氣，先不說他一穿來就被困在一個棺材里，看著這具身體原本枯瘦的皮膚，年紀估計比那老道人還大呢，還以為沒幾年可活了。
但現(xiàn)在，他感覺他所在的這具身體正在漸漸變好，甚至變年輕，只是越發(fā)感覺衣服緊了。
他皺皺眉頭，思索著。這種變化是從他進入暗道里的時候就開始了嗎？不然這一路走來，小二哥、還是路人，還有現(xiàn)在睡在房間里的這伙人不可能察覺不到。
這具身體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努力回想起自己在小說里看到的片段，跟這具身體有關的描述基本就只出現(xiàn)在第一章而已，隨著炮灰將金手指傳給主角，自然就功成身退了，之后也不再對他有什么描寫。
可是他這個炮灰卻活了下來。
陳定想著，慢慢閉上了眼睛……外面忽然下起了無聲小雨，淅淅瀝瀝地順著屋檐滴落下來，屋子里的蠟燭被轉(zhuǎn)進來的微風打得一閃一閃。
三更剛過。
忽然，鄰鋪的大漢起身了。他勾著腰，輕悄悄拿起了墻邊的刀。剛要往門外去，衣角就被一只胖胖的手捉住了。
“你去哪？”
“噓！有人來了。”
陳定瞇著眼，看樣子還沒完全睡醒，只是他恰好剛剛做完一個夢，正是將醒未醒時，所以才及時察覺到了鄰鋪的動作。
二人悄咪咪來到門后，大漢推開一個小縫，兩人便躲在那縫后面一上一下地望向那客棧里的院子。
忽見小二哥打著傘從打了烊的大廳里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一步一回望，最后小步跑到大門口，輕悄悄打開一條縫，放進了一隊人。
那大漢見此，拿著刀就要推門出去，被陳定拉住了。
“你去哪兒？”
“你沒看嗎，這是家黑店，看我去把他們砍個稀巴爛。”
陳定道：“這不是黑店，你別去，惹了事不好。”
大漢說：“你怎么知道不是黑店？你看他們都放同伙進來了?！?p> “這不是黑店。那伙人是有目的的，你沒見剛剛店小二朝他們比劃嗎，五零三，想必是專門埋伏某人的?！?p> “看來不是尋仇，就是買命?！?p> “所以你就別管了?！?p> “怎么說，我顧老三也看見了，我去幫那五零三的倒霉蛋一幫！”
“誒誒誒！等等?！?p> “等什么?！?p> “等一會兒?！?p> “再等人都死了?！?p> “死不了。你看這小客店，一樓大堂，二樓廂房不過四間，攏共才四樓，哪里來的五？這是有人設了套呢，你去壞了人家的局。再等等?！?p> 陳定實在困得緊，轉(zhuǎn)身撐了個懶腰又回自己鋪上去了。
外面雨還在下，幾只蚊子從門縫里鉆進來，繞著那大漢的腿邊繞了幾圈，愣是沒找到下口的地兒，于是轉(zhuǎn)而飛到另一邊，騷擾那熟睡中的幾個人去了。
大漢茍著腰，還在門后等著。忽然，和剛剛一樣，又是那個店小二，鬼鬼祟祟地撐一把傘從門里出來了。只見他來到院子的另一邊，將一扇隱蔽在竹叢后面的小側(cè)門打開，接著便有幾個窸窸窣窣的人影似乎扛著什么東西出去了。
大漢回來，躺在鋪上，睡不著了。
他忽的看看自己懷里的刀，忽的又看看旁邊閉著眼仰天躺著的陳定。
然后翻過身，搖醒了他。
“嘿，兄弟，真像你說的，那群人豎著進來的，被人橫著扛起走了?！?p> 陳定迷迷糊糊的，他夢到了高中爺爺還在世時，在后院罰他站軍姿的事。但不知為什么，夢里的爺爺忽然變得生氣極了，他板著張臉走到他的面前，猛搖陳定，大吼道：“你父親的死，都是你害的！”
夢里的他是如何對答的呢？
對了，和高中時一樣。他埋著頭，逃避似的漠然應了一聲——
“嗯?！?p> 顧老三聽他應了他一句，忽也不知該再說什么，便不說了。
第二天醒來時很晚，看來昨夜是一場急雨，天一亮，雨就停了。等到陳定從屋子里出來的時候，連地上的雨都已經(jīng)被太陽蒸發(fā)了。
宿在客房里的房客里也都漸漸從樓上下來，聚到大廳里吃起早點了。昨晚趕著放人進來，又運尸體出去的小二，現(xiàn)在卻手拿著一個銅制的長嘴茶壺滿堂跑呢。只不過，當他看到陳定時，依然沒什么好臉色就是了。
顧老三不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陳定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想吃雞。但是摸摸口袋，還是買兩個饅頭好了。
可他剛走到門口，大堂里便傳來“啊——”的一聲，原本還坐在茶座的一個紫衣婦女，忽然倒下了。
來往的食客將那人圍了起來，陳定回過頭去，正看到顧老三鬼鬼祟祟地從大堂的小側(cè)門里溜出來呢。
“嘿！”
陳定招呼了一聲。顧老三瞧著他，立馬提著刀疾步走了過來。
“你怎么了？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p> 顧老三眉頭緊皺，神色忐忑，半晌，才小聲對陳定道：“也不知我昨晚睡渾了，還是怎的?！?p>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