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個熱鬧差點湊一個多億進去,說出去實在是有點丟人,于是我在踏進舅爺?shù)匿佔拥臅r候就決定了這事兒還是甭提得好。清人果然已經(jīng)在鋪子里了,他和虎皮也走散了,又找不到我,于是就回鋪子里等,虎皮在我之前半個小時就已經(jīng)回來,他忙著去辦藥,就吩咐清人在這兒等到我再一起回山上去。
“姐,你這是去哪了?這么久才回來?”他遞過一杯茶,我渴得要死,接過來悶了一大口,才感覺舒服了很多。
“沒事,隨便逛了逛……咱啥時候走?”
清人也喝了口茶,“現(xiàn)在?!蔽尹c點頭站了起來,倆人找鋪里伙計要了輛車,清人開車,直奔南坪。
巷叔在南坪雙泉村有個摩托車行,連修帶賣,之前都是清人負責(zé)打理的,自從清人開圃入行,我也不知道巷叔那車行還開不開。他和我姥姥是幾十年的老鄰居,老同事,他們倆八幾年的時候都在南坪的工商所工作過一段時間。
姥姥曾告訴過我說清人還是我舅爺陪著巷叔從山西抱回來的。這事不提??傊锸宕蛐【吞畚?,他不了解我和清人情比金堅根正苗紅的革命友誼,老想著讓清人出息了娶我做媳婦……
車開到一個土坡上,我倆下了車,見巷叔盤腿坐在院兒里的石磨上,面前鬼鬼祟祟的老貓覬覦著涼棚下的竹筐里那盆黃燦燦的小米粥,幾個小碟里有自家腌漬的咸菜,還有幾顆切開的流著紅油的咸鴨蛋和三條鯽魚干?!皣u!”他作勢起身,老貓聞聲跳上院墻,喉嚨里發(fā)出掃興的“呼嚕?!钡穆曇?。我們仨坐回石磨上,對著屋后的大山,抄起筷子風(fēng)卷殘云。
吃喝玩樂一樣沒少,老人也見了,我在曠德街舅爺鋪子后頭的院子里住了兩天,其間和清人倆人一合計,開著車跑附近水庫景區(qū)去釣魚,釣了半天也沒收獲,花錢找附近同釣的老大爺買了兩只大白鰱就地烤了吃了。這幾年來旅游垂釣的人越來越多,水庫里放了不少附近農(nóng)戶的養(yǎng)殖魚,野生魚類反而不好釣了。釣完魚,我倆又奔了幾個廟會,人頭攢動下幾個戲臺子支到灶君廟前頭,咿咿呀呀唱得人心里癢癢,清人愛吃甜的,我就一般般,還是在廟會買了幾盒開封特色花生糕,吃的唇齒留香,口舌綿密,后跟著一人一碗胡辣湯配水煎包,解解甜膩。
這幾天也沒見著虎皮,聽清人說這兩天虎皮手上一件生意談得不大順利,據(jù)說是那買主死活相中了個囊袋子,但價格一直把著死活就是提不上去,那人也是奇怪,還認準(zhǔn)了非要不可,把虎皮磨得夠嗆。
舅爺是依舊見不著人影兒,我姥姥已經(jīng)傳出話來問我什么時候回學(xué)校。瘋玩地差不多了,這天我正在屋里收拾行李,忽然前鋪的伙計來敲門,說是外頭有人找我,我走到鋪里一看,是個五六十歲的女人,羊毛卷離子燙,大花貂牛皮靴,嘴唇漂得血紅,要不是她那條水晶虎頭G皮帶上提溜著的藥配,我都懷疑這位阿姨是不是去搓麻將走錯了地方。
我走過去,那女的本來坐在椅子上喝茶,見到我就站了起來,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這就是我們安小東家。”旁邊的伙計介紹我道,他們大概都是聽虎皮瞎喊,我有些無奈,見那女的回過神來就要跟我握手,我下意識朝后退了半步,鋪里的伙計估計是得了吩咐要好好照應(yīng)我,他向前一步擋住我,“哎”了一聲,說你有啥事趕緊說吧。
那女的尷尬地抽回手,來回搓著,眼神躲躲閃閃,我一看這咋啥情況?整得跟有求于我似的。也不想讓她難堪,就道謝讓伙計先去忙別的了。
“您是有什么事嗎?”我示意她請坐,自己也坐了下來,看她這打扮的的確確不像是行里的人,尤其是她對這周圍的一切都毫不掩飾地表現(xiàn)出陌生和好奇。
她擠出個笑,“哎呀呀,真是沒有想到安小東家你竟然這么年輕!還是個大閨女!真是中??!”我輕輕搖搖頭:“您別這么說,你找我……”
這女的一秒變臉,繡眉微蹙,“我聽說,前段時間,小東家你探了個茗煎冰下水的囊袋子?”我一聽這話,不禁意外:“誰告訴你的?”
我有些煩悶,忽然不想再和她交涉,這女人竟然知道是我探那青囊,那就說明XJ的事情恐怕在這行里傳開來了。這事兒一旦被虎皮或者舅爺知道了,我知道規(guī)矩,即便是出于保護我的目的,那這個女人估計就算把價錢提10倍都得不來那半張茗煎冰下水。
她看我表情不對,也猶豫了幾秒,臉上露出悲戚的神色來:“你有所不知啊,俺家那兒子,當(dāng)緊等著這藥救命嘞啊……”她邊說邊開始抽泣,從挎包里抽了張紙,哽咽道:“俺家男人去的早,俺公公他侄子又是個敗家死皮不要臉貨,我可就剩這一個孩兒呀!”她肩頭一抖,我見這架勢趕緊推了杯茶過去,生怕她一拍大腿坐地上哭起來。
她喝了幾口水,慢慢緩著神兒,結(jié)結(jié)巴巴說:“安小東家,你看能不能……”
“虎……卷丹他要的什么價兒?”我抿了一口茶,壓下悶氣。那女人為難地攪著包上的掛繩兒,好半天才開口道:“要是提了個明明白白的價錢倒是好了!可那老板,他不要錢?。 ?p> “不要錢?”我一愣。
女人點點頭,壓低聲音瞅著我,一字一頓道:“那老板,要一張藥方嘞!”
“藥方?”我來了興致,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看似懶于涉足應(yīng)付的觀望態(tài)度下,其實自己內(nèi)心里頭一直是興奮熱切的,“什么藥方?”
“是俺公公手里頭的藥方子……”她咬了咬嘴唇,不再言語,估計是怕說得多了我萬一不成事兒,丟了她手里的籌碼。我一看她這樣子,故意輕嘆一聲,勾起手指擺弄了一下額前的碎發(fā),“您要是真心誠意為救兒子命的事,我也未必就幫不上忙?!蔽翌D了一下,擺弄著腰間刻著“太行”字樣的藥配,接著說:“說起來為了探個那玩意兒我差點半條命扔進去……合著您是覺得我不清不楚聽個兩半截兒就能把這價錢壓下來?”
她的表情變得古怪,我正心想是不是戲演過頭了,她就“嗯!”了一聲,前傾身子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壓低嗓子扶著桌沿靠近我臉側(cè),我條件反射想彈開,咬咬牙忍住,那女人的紅嘴唇在我耳朵邊一張一合,我握住茶杯的手不知不覺蒙了一層汗。
這女人說的事情,在我聽來更像是個民間故事——
這女人家里是種黨參發(fā)家的,在南太行鳳凰山腳下有個明代藩王的王陵,陵墓上頭有個村子,據(jù)她說,她男人的爹就是八十多年村護衛(wèi)隊的一個小沙彌,后來出了某些變故,從那墓里頭流傳出一張藥方,就是這沙彌得了這藥方子,后來這事情被他的侄子給傳了出去,他為了不生事端就在鳳凰山上的玄燈寺做了和尚。
由于沒有人親眼見過那張所謂的藥方,后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在這行里但凡有聲望或者年齡稍大點的,都知道這么回事兒。
我也不知道舅爺要這方子干什么,也懶得追究一個虛無縹緲故事的細節(jié)真假,只知道既然虎皮開了口,那這真假八成就錯不了。
“八十多年前?嗯……恕我直言,您公公今年……高壽?”
“一百零二嘍?!彼哿宿垲i間的貂絨,估計這樣的穿著能使她在這種陌生的環(huán)境里找回一些氣勢,但熱是真熱,不到一個小時我都給她續(xù)八回水了。
聽了她回答我不可置信地咽了咽口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啥。
“俺家男人死的早,俺公公那個侄子……”
我一看又開始了,趕緊打斷了她,心里考慮著如果真是為救命的事情,虎皮絕對不會干吊著價不賣,肯定沒這女的說的這么簡單,我看著她:“你說的我都聽進去了,這樣吧,等卷丹回來我會再問他,然后給你一個商量后的答復(fù)。”
說著我站了起來,她也站了起來,還想說什么,我瞟了一眼她藥配上的名字——“參商”,對她說:“如果真是人命關(guān)天我肯定盡我努力去管,您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