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找到這個機甲維修鋪子的時候,那個叫蘇秦的工讀生正一頭扎在零件堆里,汗味夾雜著幾十年沒散干凈的油味,熏得無風有些惱火。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何方神圣!居然讓焱少爺如此重視。
無風有意打聽,才知道,不過是個連家運作下犧牲的可憐蟲,所謂的寒門元力修行者,最多也只有三年可活罷了。
無風收起自己臉上那一絲倨傲和憐憫,走近了過去。
腳步聲不緊不慢,輕飄飄的,肯定不是老章的。
蘇秦從一堆零件堆成的小山里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眸里映出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服飾很是考究,想必是出自什么大家族。
“老章不在,擇日再來?!?p> 蘇秦說著,又把頭埋進了那堆零件里,一臉的專注與認真,簡直就像在看他的愛人。
“我不找老章?!睙o風四下打量著,也沒能找到一處落腳的好地方,他只能就著兩堆零件中間的夾縫勉強站著。
“你要我?guī)湍阈蓿俊?p> 蘇秦遲疑了一下,突然冒出只胳膊來,手里還拿著個報廢的集成核心。
雖然聲音有些遲疑,無風卻是聽出了蘇秦聲音里難以掩飾的興趣。他愣了一下,心里想著,這小子是魔怔了,居然沉迷修機甲?
“五折?!碧K秦把他那只胳膊收了回來,邊翻零件邊談著,“就收你個成本費?!?p> 無風尷尬地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又走出了鋪子,挑了塊開闊的地方。
“砰?!?p> 鋪子這里還算安靜,這聲短促而沉悶的重物落地聲格外清晰。
蘇秦尋著聲響看去,無風沒了人影,原地有一架全新的C67,鈦鋼外殼在月光下幾乎沒有什么反光,樸素地就像它的名字一樣。
他連忙穿出身邊的兩座“零件大山”,幾乎是一路跑了過去。
奇怪,全新的C67,這可是停產(chǎn)三十多年的老古董啊。
蘇秦連夜敲開了老章的門,入了秋,更深露重的,老章披了件大衣,急急忙忙就跟蘇秦回了鋪子。
剛到門口,老章就一眼看見了那架C67,和蘇秦那架修了又廢,廢了又修的不同,這架C67是新的,應該從來沒有被用過。
老章有些急迫地小跑了過去,剛上手摸了幾把,折回了鋪子里,拿著他趁手的家伙,招呼著蘇秦把這架C67放倒,二話不說先把它拆了。
看著C67一點一點地被拆分,一個部件一個部件地攤在地上,蘇秦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明白什么了。
那個人確實不是來修機甲的,他是來幫自己作弊的!
C67這種停產(chǎn)多年的古董機甲,各種零部件都是用一個少一個,原廠零件早好多年就沒有了,非官方的渠道出來的零件,也大多數(shù)是報廢機甲拆分的好零件。
就算有能用的,這些年過去,也基本上廢了一般,頂多也就跟蘇秦那架一樣,少不得要縫縫補補。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那個人居然送來了一架全新的C67,雖然不清楚他為什么會有,也不清楚他為什么這么做,但的的確確是解決了蘇秦的一個大難題。
連家偶爾無恥一把,已經(jīng)不知道被多少人吐槽了。
不過話既然放出來了,各大機甲維修鋪,上到唐修集團,下至老章,是無論如何也不敢?guī)吞K秦修機甲的。
蘇秦只能自己修。
蘇秦這樣的小白,從頭開始學修機甲,就算再天才,沒個半年,也是很難修出個水平。
但是,如果每一處都有現(xiàn)成零件呢?
維修機甲和組裝機甲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前者的確不簡單,但后者卻是每個機甲師多多少少都具備的素質(zhì)。
只要老章稍加指導,蘇秦自己完全可以搞定。
如今就只有一個問題,究竟是誰這么好心?
他可不相信此人沒有企圖,自己提早修好機甲,究竟對誰有利?蘇秦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拆完了C67,已經(jīng)差不多半夜兩點了,老章咳嗽了一聲,捂了捂披肩,這才意識到自己情況并不好。
當了半輩子妻管嚴,老章瞧著茫茫夜色,只能期待回家的時候老婆已經(jīng)熟睡了。
老章把鋪子的虛擬鑰匙備份了一份在蘇秦的光腦上,很想提醒他快去休息,但是他很清楚修機甲入迷是個什么狀態(tài),便不再浪費口舌。
蘇秦這一搗鼓,就是一整夜。
早晨八點,集結(jié)鈴聲響起的時候,蘇秦正好踏進他的新教室,老師是個熟悉的面孔。
正是十二個長老中的唯一一位女長老,甩了院長師伯的六長老。
同學就更熟悉了,蘇秦一眼就認出來了。
好幾雙眼睛也一起打量起新來的面孔,有人平靜,也有人驚慌。
“歡迎新同學?!绷L老的話聽著沒有波瀾,卻莫名地讓人覺得親切。
“不必。”如果說六長老的話是拂面的春風,那蘇秦的就是凜冽的西北風。
蘇秦瞥了一眼緊挨著的那兩個人,心里一沉,一聲不吭,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胡鬧!”六長老抬起手來,習慣性地想要用元力把蘇秦拉回來,可元力剛一接觸蘇秦,就像泥牛入海,頓時沒了蹤跡。
不聽話的好學生,還真是難搞!
不過,盡管六長老沒攔住,蘇秦還是沒有走成。
堵住出口的正是秦焱,一米九幾的個子,幾乎撐到了門框,把路堵地嚴嚴實實的。
“新同學,來了就別走了,”秦焱處理了點私事,來晚了一步,不想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趕上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個班的班長,秦焱?!?p> “秦老大,人家不想待咱們班,你還能硬塞不成。”說話的人長得有點匪氣,留著個锃亮的大光頭,名字叫袁一杰。
“我還真的可以。”秦焱將他的光腦連上教室的教學光屏,畫面顯示的是一張勞動合同。
這張勞動合同是直接用光腦簽訂的,看著和一份保鏢的合同沒有差別,級別卻很高。
雙方的違約代價都高達200個信譽點,幾乎堵住了后路。
合同的甲方是秦焱,乙方是蘇秦,期限三年,但可以由甲乙雙方協(xié)商解除。
六長老眉頭舒展了開來,她關(guān)掉了秦焱的投屏,恰逢其時地講起了帝國的律法。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
帝國對公民的信譽很是看重,但凡是信譽不達標的人,幾乎日常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會受到限制,基本上來說只能保證人活下去,活得怎么樣,那就一言難盡了。
每個帝國公民擁有最基礎(chǔ)的600信譽點,一旦低于500點,就回失去帝國公民的種種福利。
帝國一個普通的信譽良好的公民,從生到死,大概可以漲到700點左右,而從600點掉到500點,則可以在一瞬間達成。
同樣的道理,如果蘇秦不顧這個勞動合同,執(zhí)意毀約,他就會面臨一個非常大的困境——信譽點掉到400點。
400點的人在帝國寸步難行,甚至學校方面可以直接開除,不需要任何理由。
蘇秦在深山里頭待了十八年,滿打滿算,剛好出來了一年,他對山下世界了解不算深刻,但也是明白帝國的信譽點體系的。
難怪他會在秦府大樓里醒來,難怪他特意檢查出任何問題,原來問題是出在自己的光腦里。
蘇秦將信將疑地打開了自己的光腦,翻到從來沒打開過的合同區(qū)塊,一眼發(fā)現(xiàn)了那張醒目的勞動合同。
還真的有,而且和投影上沒有絲毫差距。
200信譽點的違約條件被重點突出,不是白紙黑字,而是白紙紅字。
蘇秦收不住眼底噴薄而出的怒火,一身元力瞬間就沸騰了起來,那人離他只有一尺的距離,幾乎只要一個念頭,就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六長老是這里元力修為最高的人,她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動,同時,也不能輕舉妄動。
她只能賭,好在,她堵對了。
秦焱放完了投屏,又拿出另外一樣東西,一枚機甲收納戒,樣式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蘇秦愣了一下,抬起自己的右手,露出一枚一模一樣。
正是C67機甲的收納戒。
蘇秦猛地想起昨天半夜的那架C67,難道是他給的!沸騰的元力平靜了下來,蘇秦決定給那人一個說清楚的機會。
“你可以喊我老大,也可以喊我老板。”秦焱從門邊走進了教室,在最后一排落座。
蘇秦沒有理他,而是就近坐下,時而目光掃到角落里的那一對,心煩意亂地不知道怎么自處。
連城和宋允兒,怎么就跟這一對成了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