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陽在小竹樓已住了多日,傷也都大好了。
清晨,天還未大亮,晨露爬滿了窗欞,外面霧氣昭昭的。
李千陽朦朦朧朧地醒來了,他見床邊擺著清粥,面餅,還有些許腌菜,又叫了幾聲“夏笙姑娘”,見無人應答,便料想夏笙定是又早早起來去田間打理田地去了。
這幾日都是如此,李千陽也習慣了,夏笙早晨會為他備好早飯,隨后便去打理田地,不到午時就會回來,竹籃子里總是裝滿新鮮的蔬菜山果。
午間,李千陽也會幫著準備中午飯食,兩人吃過飯后便都會小睡一覺,夏笙醒來后不是研讀詩書便是撥弄古箏,再不就是與李千陽這個臭棋簍子下上幾盤棋,待到傍晚吃過飯,兩人便會倚坐在小竹樓旁閑聊一會兒,看看竹林涼影,螢火飛弄,直到月掛山邊。
李千陽吃過早飯,將碗筷收拾停當,洗了洗臉,又用青鹽漱了口,便獨自走至小竹樓外。他伸了個懶腰,自覺身上的傷已無大礙,遂拔出了天河劍,閉目深吸了一口氣,林間晨露,沁人心脾。
隨之,天河劍緩緩而動,先如林間溪水,潺潺而流,手腕翻轉(zhuǎn),又如清風拂柳,徐徐而來,隨著李千陽動作一點點加快,腳步閃動,一招一式施展開來,點,刺,挑,抹,掃,劈,穿,絞,各式劍法如行云流水般肆意揮舞,但劍身之上卻不帶絲毫真氣,只是以劍式進行練習。
整套劍法隨著李千陽一點點舞動越發(fā)快疾起來,天河劍飛舞回轉(zhuǎn),連綿不絕,如癡如醉,周邊裂風之聲不絕于耳,氣流涌動竟似起了一場小小的風暴,劍意盎然,直指蒼天,天河劍隨心而動,一劍一式都是揮灑自如,眼見周邊竹林殘葉都向著他漫卷而來,天河劍回轉(zhuǎn)一周收于胸前。
李千陽一套劍式練完,腳底氣流風圈迫散開去,自行吹出了一片圓形空地。練完這一套劍式,他自覺周身筋骨都舒展開了,遂將天河劍歸入鞘中,拿起小竹樓旁自己昨日用竹子做得小魚竿,向著溪澗的方向走去了。
夏笙的田地就在溪澗邊上不遠,李千陽遠遠地便見她在地里忙活著,沖著她擺了擺手,夏笙看到李千陽拿著魚竿走了過來,兩人相視一笑,互相會意,也無過多言語。
李千陽也不去打擾她,他找了兩塊石頭壘在了一起,便坐在溪澗邊上釣起了魚,看波光粼粼,聽潺潺流水,好不愜意。
直到日上三竿,夏笙也忙碌了一上午,在溪邊洗漱了一番,隨后兩人便一起歸來,夏笙的竹籃里滿是新鮮蔬菜,李千陽的竹桿上也掛著一尾肥魚,此日午間飯菜中便多了一盤清蒸河魚。
兩人正自吃著午飯,夏笙忽地嘆息了一聲,說道:“可惜了,公子身上有傷,要不就可以嘗一嘗我釀的松花酒了?!?p> 李千陽抬頭問道:“姑娘也好飲酒嗎?”
夏笙嫣然一笑,說道:“公子可曾聽過一首小曲兒?”
李千陽不解,說道:“什么曲?”
夏笙掩面淺笑,悠悠然哼唱了出來:“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李千陽似有耳聞,但卻說不出名字。
夏笙又說道:“我在這山中獨居,松花酒我有,春水茶我也有,只是茶可獨品,酒就得共酌了。去年釀的松花酒我自己喝著也沒意思,如今還剩了大半,只可惜不能同公子共酌?!?p> 李千陽聽她這么說,爽朗一笑,說道:“我被姑娘所救,又在姑娘這里借宿多日,今日怎么能壞了姑娘興致,千陽雖不勝酒力,但今日也定陪姑娘盡興?!?p> 夏笙笑眼盈盈,說道:“那…救命之恩,可當以千杯相報哦。”
李千陽哈哈一笑,說道:“正是?!?p> 隨后夏笙便取出了那一壇子松花酒,又拿了兩個竹杯,一一斟滿。
李千陽看那杯中酒水清冽透底,酒香濃而不沖,還似有淡淡松花清香,心里先暗自贊嘆了一番。夏笙舉起竹杯,說道:“公子你別光看了,來嘗一嘗我釀的這松花酒?!?p> 李千陽也不客氣,與夏笙舉杯相碰,隨之兩人一飲而盡。這松花酒一入口極為順滑,也無辛辣,似有回甘,酒入腹中,一股綿綿暖意一點點融入全身,頗為舒服,惹得李千陽不禁贊嘆了一句:“好酒!”
夏笙又是輕笑了一聲,隨之將兩人竹杯斟滿。這兩人交杯換盞,暢談古今,不自覺地就貪了杯。李千陽也不知喝了多少,醉眼朦朧地趴在桌子上睡去了,臨睡前他只記得夏笙臉頰緋紅捻著竹杯沖著自己笑,似乎在說什么,但是已聽不清了,只是覺得眼前這女子甚是好看。
李千陽醒來時已在自己床上,天色將晚,遠山披黛,自己竟是睡了一下午。
醒來后他先自責了一番,如此貪杯,若要在云靈山上早該受師門責罰了。隨后抬眼順窗外望去,只見門外桃花樹下睡著一嬌嫩女子,她以自己的褙子裹了桃花和竹葉做枕頭,雪白的臂膀外露著,淡粉襦裙,俏臉桃腮,臉上還沾惹著飄落的桃花,正是夏笙。
李千陽見夏笙這般,怕她著涼,便想給她蓋上被子,哪知自己還未有何動作,夏笙就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看來也是醒了。夏笙見李千陽在屋里望她,便盤著腿坐了起來,她把褙子里的桃花和竹葉向天上一揚,洋洋灑灑的像是下了一場花葉雨,在這花葉雨當中夏笙笑嘻嘻地沖他招手,隨后又指了指石桌上的棋盤,李千陽會意,笑著搖了搖頭,便走了出來。
桃花樹下的石桌兩邊,李千陽持黑子,夏笙持白子,兩人正自對弈,石桌上的茶壺里還緩緩冒著白氣。幾番對弈下來,李千陽勝少輸多,卻也不在意,夏笙看起來倒是頗為得意,一盤接著一盤,樂此不疲。
日落西山,這兩人還在下著,李千陽摩挲著棋子,忽然輕聲說道:“夏笙,我的傷已經(jīng)好了,明日就回云靈山了?!?p> 正自思索棋局的夏笙一愣,之前得意的臉色煙消云散,面容平淡,明眸若水,卻也只是輕聲道:“嗯,好,好些時日了,公子也該回去了?!?p> 夜晚,月影微涼,兩人吃過晚飯,正坐在小竹樓外看著涼涼月色,月色下夏笙面色平淡如水,她輕聲道:“公子此去,不知什么時候再能相見了?!?p> 李千陽望著她,說道:“姑娘何必傷感,千陽若有機會定會再來拜訪姑娘的。”
夏笙低眉淺笑,眼中似藏著點點星光,她說道:“嗯,既然公子明日要走,今天就早些歇息吧?!?p> 隨后兩人各自回了房,李千陽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睡,心意煩亂,似是對這里多有不舍,嘴里漠然自語道:“閑時餐風飲露,忙時耕云種月,這山中歲月,一盞淡茶,一壺薄酒,卻勝了人間無數(shù)?!?p> 夜色里,夏笙房內(nèi)古箏聲泠泠而起。月下窗前,夏笙素手輕彈七弦上,薄唇清唱舊時音,白天唱的那首小曲再次悠然而起,只是多了幾分凄涼。
“興亡千古繁華夢,詩眼倦天涯。孔林喬木,吳宮蔓草,楚廟寒鴉。數(shù)間茅舍,藏書萬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