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南宮山被眾人從廢墟中抬了出來,放置在一面還算平整的土地上,眾人用盡靈藥救治,云靈山與佛隱寺的人也紛紛前來為其療傷。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南宮山緩緩睜開了眼睛。
楚文儀喜道:“師兄,你醒啦。”
南宮山微微晃了晃頭,雙手支起身,身上掉落出些許碎土,他轉(zhuǎn)而環(huán)顧四周,但見目光所及之處竟無一處未倒塌之建筑,滿目狼藉,尸骸遍地,隨之看向楚文儀,急聲問道:“妖族呢?”
楚文儀目光低垂,說道:“云靈山和佛隱寺的同道過來支援我們了,妖族已被我等擊退了?!?p> 南宮山又問道:“傷亡如何?”
楚文儀微微一滯,說道:“師兄,你先好好養(yǎng)傷……”
“快說!”
未等楚文儀說完,南宮山便急聲喝道。
眾人為之一愣,南宮山似是也意識到自己說話重了些,轉(zhuǎn)而平復(fù)了一下心緒,又說道:“說吧,我受得住?!?p> 楚文儀遲疑片刻,隨之說道:“紫云觀幸存的弟子都在這里了,長老一輩除了你我都……都已悉數(shù)戰(zhàn)死了?!?p> 南宮山聞言大驚,眼見面前的紫云觀弟子也不過百人,原本上千人的紫云觀竟然只剩下這么點人,當即身心巨震,痛心疾首,捶地高呼道:“千年基業(yè)毀于一旦?。?!我南宮山對不住諸位祖師?。嵞饲Ч抛锶?,千古罪人啊!??!”
南宮山悲痛欲絕,急火攻心,隨之又昏厥了過去,眾人再次急忙圍了上去。
如今,紫云觀已被毀去十之八九,掌教真人南宮山一直未醒,長老楚文儀帶著幸存的弟子們收斂死者遺體,整理破損的建筑,云靈山和佛隱寺的眾人也都留了下來,只是距離妖族撤退已有半日了,卻始終未見朝堂有任何動靜,既無旨意傳達,也無人來探明情況,甚至連紫云觀鎮(zhèn)妖使劉先銳的影子也沒見著了。
夜里,紫云觀的廢墟上燃起了一堆一堆的篝火,傷者都被安置在了未倒塌的幾座大殿里,屋外有云靈山和佛隱寺的眾人巡守。
一堆篝火旁,云墨坐在一條倒塌的木梁上,此時她受傷的胳膊上已纏上了幾道麻布,另一只手端著一碗稀飯不時地喝著。暖暖篝火映照著她的臉,她清麗的面龐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唯有那眼神隱有幾分堅毅。
不一會兒,明心從大殿里緩緩走了出來,他四處環(huán)顧,看到了云墨,遂走來坐到了云墨身旁。
明心照顧了一天的傷者,此時才得空休息,臉上略有疲態(tài),他看了一眼云墨的傷口,問道:“你受了這么重的傷,為何不去大殿里休息?”
云墨說道:“留給別人去吧,我這傷不要緊的?!?p> 明心輕輕一笑,說道:“你還是這般要強。”
云墨聞言眉目低垂,說道:“你我又有十年未見了吧?”
明心面容安詳,緩緩答道:“是啊?!?p> 云墨看著眼前篝火,火苗晃動仿佛在她眼里映出了好多往事,她又問道:“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明心默然了片刻,平靜答道:“佛門清凈,無所謂好與不好?!?p> 云墨一笑置之,不再說話。
隨后明心又問道:“那你呢?”
云墨正自撥弄篝火,火苗晃動,仿佛她的眼神也在晃動。
“每日練劍,修真,偶爾下山除妖,幾十年如一日,也說不上好與不好?!痹颇Z氣淡然,讓人看不出情緒,她忽然又說道:“你可還記得小時候嗎?”
明心會心一笑,說道:“自然是記得的。”
云墨臉含笑意,說道:“那時候每逢村頭的梅子熟了你都會折下來一枝,然后以竹為馬,手拿青梅,繞著我說奉天子之命來給妃子送荔枝了,你那梅子雖酸,卻也是好吃的?!?p> 明心回想往事,不禁失笑,說道:“是啊,那時候可真好,一晃都過去好久了?!?p> 云墨笑意微收,卻似有幾分失落,說道:“好懷念在村子里的時光啊?!?p> 明心也隨之低眉,嘆了口氣,說道:“如今村子里只剩下你我兩人了?!?p> 說罷,明心心生雜念,便欲低頭誦經(jīng)。
云墨見狀截道:“你今天誦經(jīng)誦的還不夠多嗎?”
明心一窒,轉(zhuǎn)而低笑了一聲,沒再繼續(xù)誦經(jīng)。
云墨嗔了他一眼,隨之扭過頭去,像是在賭氣一般。
明心一時尷尬,兀自說道:“多年來的習(xí)慣,一時半會兒怕是改不了了?!?p> 云墨說道:“你明知道我氣的不是這個?!?p> 說罷,云墨又轉(zhuǎn)過頭看向明心,她目光柔然,似有怨意,說道:“當初你為何要入佛門?”
明心看著眼前篝火,神情似有幾分波動,說道:“當初我本以為村里只剩我一個人了,所以萬念俱灰,又恰逢被佛隱寺的高僧所救,遂入了佛門。”
云墨面露責(zé)怪,說道:“可你不知我也被云靈山的仙師救了去?!?p> 明心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是啊,我原以為你也……”明心沒再說下去。
云墨一時落寞,緩緩說道:“命運為何這般捉弄我們。”
明心深深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而合掌闔目,說道:“我雖不能陪著你,但我自入佛門便每日都為你誦經(jīng)祈福,也算是不枉此生了?!?p> 云墨聞言鼻子一酸,眼中似有淚光閃過。
“你心存這般執(zhí)念,可是對你的修行也是不利的?!?p> 明心點了點頭,說道:“為師勝忠方丈也曾多次點撥我,叫我放下執(zhí)念,方得解脫,可我卻始終不能放下。”
云墨聞言說道:“我不懂佛法,但我覺得人生在世就是因為有所牽掛方才有了意義,若是了無牽掛,反倒也無趣了。”
明心聽后似有所悟,轉(zhuǎn)而笑了笑,說道:“你所說的雖與佛法背道而馳,卻也不無道理?!?p> 云墨忽然深深地看向明心,篝火映照下,那僧人的臉龐一如多年前的少年。
“明心,若要你在我和佛門面前做個選擇,你選誰?”
明心聞言一愣,淡淡地說了一句:“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p> 云墨得到答案,便也不再多言了。
清夜涼影,月寒云淡,遙遙夜色里,這兩人恍惚間又成了多年前村子里青梅竹馬的孩童,可再過了一瞬,明心卻還是那個佛隱寺的高僧,云墨也還是那個云靈山的長老。